馬斯徹底陷入迷茫之中。
溫特斯卻改變話題:“蠻子昨晚在這裡下錨?”
“是,就在這裡。”
溫特斯所在位置正是河灣的拐角處,河水呈順時針流向。
河灣外側的西岸水速急、河床深,河灣內側的東岸水速緩、河床淺。
“特爾敦人眼光不賴,是個好渡口。”溫特斯點評道:“從這裡過河甚至不用把人送到岸邊,送進淺水區就行。剩下幾步路,走著都能上岸。昨晚除了下錨,特爾敦人還幹了什麼?”
“不太清楚。”塔馬斯羞愧難當:“我的馬中了兩箭,發瘋一樣跑出去好幾公里。昨晚那仗是布尼爾軍士指揮,據他說,蠻子好像在從水裡拖什麼東西出來。”
“拖東西出來?”溫特斯搖了搖頭:“我看是先垂進去、再拖上來——應該是在測量水深。”
“量水深?”塔馬斯大吃一驚,不可置信地問:“特爾敦蠻子難不成是想現學現賣?也在大角河上築一座橋?”
“猴屁股臉應該不至於這麼蠢。”溫特斯微笑:“特爾敦人若是在河上打樁築橋,無異於往自己脖子上套絞索。”
“為啥?”塔馬斯的心情一波三折。
“時間。”溫特斯平淡地說:“天氣一日比一日冷,糧草一天比一天少,他們的時間不多。不過這裡確實是一處好渡口。”
“我派人重點監視這裡!”塔馬斯立刻抖擻精神。
溫特斯不緊不慢地問:“你怎麼知道他們要在這裡過河?”
“我……這……”塔馬斯啞口無言。
“單從地形來說,中鐵峰郡適合強渡的位置超過四十處。”溫特斯耐心給一連長兼代理營長講解:“竭盡全力,我們也許能控制住這四十多個地方,然而這種心理也可能被特爾敦人反向利用。”
“那……咱們怎麼辦?”
溫特斯的口吻一點點變得正式:“我們想方設法欺騙誤導特爾敦人,特爾敦人也在竭盡全力欺騙我們。我問你,烤火者還在對岸嗎?”
“在?”塔馬斯已經不敢回答。
“為什麼?”
“那個旗還在……”
“我在牛蹄谷,牛蹄谷升我的旗幟了嗎?”溫特斯的語氣冷靜到不到一絲感情:
“烤火者可能已經不在對岸,特爾敦人的精銳可能都已經悄悄拔營;這幾次突襲可能是障眼煙霧,也可能確是在為強渡做準備;至於昨晚來的敵人,可能是故意改用骨箭的精銳,也可能只是一群奴隸雜兵。就算是吃進嘴裡的情報,也可能是毒肉丸子。”
塔馬斯竭力試圖跟上百夫長的思路:“那……該怎麼辦?”
“沒辦法。”溫特斯的語氣彷彿是在談論天氣:“情報永遠都是殘缺不全、真真假假、紛繁複雜。老元帥說過——指揮者的職責就是透過有限的、真假不知的資訊,做出正確的判斷。”
“幸好有您在。”塔馬斯舔了舔嘴唇,真心實意地說:“用不著我考慮這些,不然我肯定會發瘋的。”
以往聽到如此生硬的馬屁,溫特斯都會板起臉訓斥一通。
但是這一次,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嘆了口氣,隨意地把靴邊一塊小石子踢進河裡。
“怕要讓你失望啦。”溫特斯頗有些意興闌珊:“我也沒這個本事。例如我就判斷不出河對岸究竟是什麼情況,我也摸不住烤火者想搞什麼花樣。”
聽到無所不能的百夫長說出這種喪氣話,塔馬斯心頭竟驀然生出一陣驚恐。他的額頭和後背滲出汗珠,心臟怦怦亂跳,不由自主口乾舌燥、手心發涼。
但是當不安超越閾值之後,塔馬斯反而變得沒有任何感覺。他的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這個念頭就像地基一般踏實。
“您往哪指,我就往哪打。”塔馬斯發自內心的堅定:“你說怎麼辦,我就怎麼幹。”
“工具心態要不得。”
“我願意給您當工具。您就說咱們該怎麼辦吧?”
“怎麼辦?既然猜不出來,那乾脆就不去猜。”溫特斯縱聲大笑:“任他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
塔馬斯咀嚼著這句話。
溫特斯注視著一連長的雙眼問:“暴風雨計劃的第一階段是什麼?”
塔馬斯條件反射般回答:“據河阻截!不放一人過河!”
“時間不在敵人那邊。”溫特斯的話語清楚明瞭:“不管付出什麼代價,不管猴屁股臉有什麼陰謀詭計,我們只管守住中鐵峰郡的河岸線。不僅不能被他牽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