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別去招人家師大小姐,本來身體就不好,還讓你喂這種豬食,非被你養死了不可。”汪顧用漏勺扒拉著滾水中的菜梗,汪露冷不丁來這麼一句,差點害她把爪子磕鍋裡去。叉腰,紅著臉,她橫眉豎目對汪露喊:“我才不招她!跟那隻妖怪在一起我活不過三十!她那號人你是見了的,要想讓她服帖,除非拿條鏈子給她栓褲腰上,傻子才找那活罪受,我又不聾不瞎不傻不窮,找個比她強十幾二十倍的富富有餘……”說著說著,她的聲音越來越沒底氣,最後一句幾乎是模糊成白噪音程度,“但是,就算我做得難吃她也吃不出來啊…”汪露聽半天,這才算鬧明白了,和cet-4、6的閱讀題一樣,but後面的乃是重點。遞個洗乾淨的盤子給她,讓她趕緊把那堆快要煮成梅菜的青菜撈出來,汪露斜眼瞄著她,“看你談那麼多次戀愛,我還從沒見過你有覺悟給誰做過頓飯呢,咋了?這回準備火力全開是怎麼著?”汪顧抿著嘴,假裝聽不見,將菜裝盤,用食鹽雞精生抽胡亂比例地調兌味汁。“喂,汪顧,”汪露曉得她又開始彆扭了,肘尖頂頂她的手臂,聽她應聲,便說:“你要是不打算結婚,就找個能談得上愛的女人定下來吧,大伯伯母他們也知道你是歪的了,最近總讓我遊說你帶個準備長相守的人給他們看看。”汪顧二十歲那年,被父母偶然一次捉姦在床後便老老實實交代了自己的性向,汪家二老也沒說什麼,只讓她留神識人,注意安全就好,平靜得像是早知如此。“你婚結了那麼多,不是一樣沒定下來?”熱油澆淋菜葉上的蔥絲,噴香的味道飄散開去,汪顧端起盤子聞一聞,自滿的表情躍然臉上,“香死了。”這個話題很煩人,很煩人,汪露清楚得很,汪顧不想說,她也就識相地不再提了,挑一筷子菜放進嘴裡嚼嚼,差點沒被呴死,“你還好意思說師燁裳!我的娘啊!李孝培真是神!把你兩妖孽一肩挑起,竟然還能活著!”說曹操曹操到,與廚房門相鄰的家門被推開,李孝培回來了,滿臉倦色地笑著與汪顧汪露打過招呼,放下手裡的外賣餐盒便進浴室洗手,幾分鐘後折進廚房,在汪顧發上輕輕吻一下,粗看一眼流理臺上的四碟八碗,莫名其妙地說:“呀,汪汪,太壞了你,讓汪露跑來給你做菜。”汪顧瞪她,指著自己胸前的圍裙,平反昭雪,“她只會紅燒帶魚!你看今晚菜裡有紅燒帶魚嗎?”李孝培手搭涼棚舉目眺望,黃瓜雞蛋湯,西紅柿炒蛋,蔥炒蛋,水蒸蛋,木須…蛋,除了一盤青菜就是各種蔬菜與蛋的結合體或原汁原味原生態的蛋,別說魚,就連肉也沒有,那盤木須蛋一看就是黃瓜雞蛋湯的黃瓜用剩下了,又不知哪個櫃子裡突然掉出了明清年間遺留下的古董幹木耳,隨便發發便和蔥炒蛋裡勻出來的雞蛋及過剩的黃瓜一齊下油鍋煎熬的產物。素來聽聞汪顧做菜手藝不佳,以至從未敢讓汪顧親自下廚的李孝培,此時額冒冷汗地望著滿流理臺的蛋,一手安慰地拍拍汪顧的肩,一手捂上腹側膽囊的位置,尋思著應不應該下樓買點兒降固醇的藥,或者泡杯苦丁茶決明子什麼的先喝下去,“我、我的汪、汪汪就是厲害,”咕嘟,咽口水,“看、看得我好饞啊。”啊…哈、哈哈哈…李孝培在心中,淚流滿面地笑著,腦中浮現一個勾搭過汪顧的同行對汪顧的總結:別招她,千萬別招她,把她招急了不是跟你分手就是給你做飯。雖然說,雞蛋是所有食材中最容易料理成功的東西,五歲的孩子也會做,但…但,李孝培偷偷溜一眼那碗水蒸蛋…真的,她之所以能認出那是碗水蒸蛋,完全憑藉多年來積累的生活常識,絕對不是憑藉視力,如果用眼睛客觀具體地去看,碗裡東西根本只能稱之為“物質”——哦,我的朋友。你看,你快看!你看碗裡那連綿起伏的黃色小山!上面鬱鬱蔥蔥地覆蓋著的青綠色,多麼像那能提煉出盤尼西林,曾經為治癒人類腦膜炎,肺結核,白喉等諸多疾病做出巨大貢獻的青黴菌!你看,你來看!你看碗邊那坑坑窪窪的白色大洞!裡面密密麻麻地層疊著的氯化鈉,多麼像那既能促進蛋氨酸新陳代謝,又能導致中樞神經麻痺,呼吸麻痺,最終殺人於無形的三氧化二砷!你看,你再看!你看碗底那烏漆麻黑的墨色粉末!下面均勻佈滿的……李孝培詩興大發,本來還想再充滿激情地拼湊兩句,但渾身的無力感在看到陶瓷海碗中央那塊透著粉嫩粉嫩白,正羞答答地露出一角的雞蛋皮後驀然加深,彷彿乘坐地心探險器,以每秒9。8米的加速度,失重地跌入了翻滾著赤紅巖漿的地核當中。“吃飯吃飯,李孝培拿碗,汪露端菜,我去洗臉。”汪大廚拍屁股走人,留李孝培與汪露目目相覷。52——暮——汪顧家的這頓晚飯,吃得只能用“各懷鬼胎”來形容:汪露是自找的,端著小半碗米飯,筷頭在一樣菜上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