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育嘛,德育。有一回林森柏淘氣,跑去問老師,“老師,作文裡我能不能撿點兒別的?老撿錢包橡皮很膩。”她那七老八十的語文老師饒是有才,摸摸她的頭,笑著回答:“你要撿得動彩電冰箱也可以寫啊!”可憐林森柏當年還小,完全聽不出老師話中有話,期末考試作文中真寫了個撿彩電,一篇作文拉下的分,直把她那學期的卷面從年級一大抄,她咪寶也免不了俗,父母給買的《小學生優秀作文》裡寫得最令人驚豔的兩篇作文,真是害了一代又一代,“這雙怎麼樣?”咪寶翹起二郎腿來,讓林森柏看長靴。林森柏想禮物的事想得腦袋都腫脹一圈,看見終於能花錢了,也不管花錢物件是誰,立馬快如閃電地掏出信用卡來,對咪寶誠懇有力道:“美!”隨即將信用卡朝售貨員一遞,“別打折,刷!”“刷你個頭!”咪寶抽掉她的卡,插回她風衣內袋中,從手袋裡取出一摞紅紅的毛爺爺,付錢,轉頭又說:“買什麼到底想好沒有?警告你!就算沒想好也別再逼我買東西了!我可不陪你個暴發戶用花錢排遣鬱悶的心情!”家裡鞋子靴子已經堆了一櫃,她怎麼還是在林森柏的慫恿下進來了,試穿了,買下了?一切只因為林森柏走累了,口又渴了,想找個舒服地方坐著了!蒼天在上皇天有眼老天保佑,為什麼她一個靠自己雙手勤勞致富的優秀國民,每每在陪改革開放大潮中先富起來的那部分人逛百貨時,吃虧的總是她自己?就算“死活也要重重敲你一筆”的這個決心明地裡暗地裡各自下了一萬遍,事到眼前,下不去手就是下不去手。林森柏眨巴眨巴眼,可憐兮兮地推卸責任道:“別替我省錢啊…”咪寶被她氣得肺氣腫,咬牙切齒在她耳邊低聲吼:“等你他孃的愛上我,我再慢慢跟你算這筆帳!”“好啊好啊,我也等著!”林森柏不知死活地鼓掌叫囂。48——還——在端竹手指加一腳腳趾數得過來的年歲裡,生日這種東西簡直是虛無縹緲的存在。雙親文化水平堪堪小學未畢業,身無一技所長,都靠為人打零工謀生活。母親勤勞肯幹些,到建築工地去接了清除建築垃圾的活兒,每天四十五,幾乎是家裡所有開銷的來源;父親惰性大,但市政提供的修剪道路兩旁九里香的工作足夠讓他抽得起三塊錢一包的雙葉,他也就別無所求了。由於家裡一直不富裕,生日,別說端竹本人記不住,就連生她養她的父母也常常將它忘得一乾二淨。——生日吃紅糖長壽麵,一輩子紅紅火火,甜甜美美,福壽綿長。外婆是這樣說的,也總是這樣做的。老人家就算不會像麵館師傅那樣眼花繚亂地將麵糰抻得像頭髮絲那麼細,更不會在抻完之後還掏出個火機來將麵條點燃,但祖籍山東的女人同樣有能耐將一臉盆軟塌塌的麵糰用由於年紀太大略顯笨拙的手,小心翼翼,一點點扯出適合入嘴的麵條。小學二年級時,端竹搬了椅子坐在外婆身旁,邊背老師作業裡留下的離離原上草,邊看外婆佝僂著腰背給灶臺填火。“軟麵餃子硬麵湯…小竹子長大了,要嫁個比你爸爸有出息的人,咱寧可做那做硬麵的湯也不做軟面的餃子,好不好?”端竹那年還不曉得嫁人是個什麼概念,可“硬氣”這個詞,外婆言傳身教,早早灌進她血脈之中,“端竹不當軟骨頭!”她賭咒般說,外婆聞言,沒說什麼,只是默默從灶膛一側的籃子裡拿出兩顆雞蛋,一氣磕進鍋裡去。紅糖裹蛋長壽麵,端竹曾經認為這就是生日的全部。可李妍美總在端竹面前提她在義大利的奶奶是多麼疼愛她,以至於每年在她生日之前都會特意從遠在大洋彼岸的義大利趕回來,特意為她烤制一個三層的奶油蛋糕,然後再不辭勞苦地飛回義大利去。一切的一切,李妍美說,“那是因為我奶奶很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