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必定蒙著氧氣面罩,細細的繫繩會在她也許帶笑的臉上勒出灰白色痕跡,她瘦不露骨的手臂上插著看起來比她血管還粗的針管,她的腦液將順著頸下導流槽滴進特定容器……這些,她都可以想象。但她不能想象師燁裳雲淡風輕地閉著眼,孤孤單單被推進手術室的樣子,更不能想象那種生死一線,手術室外,空無一人的場景。她被推進去,便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再出來。因為沒有人在等她。燁,日輪,明亮,光輝燦爛。燁裳,光輝燦爛的衣裳,或可引申為光輝燦爛的外表。激流暗湧的二零零七120——咱——若問這世上什麼最公平,答案唯一且肯定,時間。時間只給每個人一天二十四小時,每小時六十分鐘,每分鐘六十秒,無論以什麼方式消耗它,它也不會變多或變少。時間不會管即將亮相的殲十厲害還是蘇三零厲害,不會管熊貓燒香到底把宅男宅女們電腦中的h動畫和bl資源燒乾淨沒有,不會管地底下的石油還剩多少新能源能不能跟上經濟發展的腳步,不會管今天明天后天會不會又有人要橫死在美國的校園槍擊案中,更不會管大寒冥國說自家的泡菜有多美味,多營養,多益智,以至於世界上最著名的科學家批評家教育家藝術家運動員……都是吃他們泡菜長大的,沒有之一。時間不會管汪顧對師燁裳的想念已經到達了夜夜失眠的地步,不會管汪顧在這五個月中遇到了多少莫名其妙的事情,不會管汪顧是怎樣在跌跌撞撞中彪悍地重新站立起來,不會管汪顧正在過的是師燁裳曾經過的生活,更不會管汪顧有沒有發誓要找到師燁裳,找到她後要怎樣把她用鎖鏈綁起來拴在自己身邊……時間走自己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現在的汪顧,就算每天賴床到正午十二點也沒人會數落她,唯一有資格過問她工作的董事局副主席張鵬山還躺在張家大宅的華麗大床上,生命尚且留存的表現便是他還能睜著眼喘氣。師燁裳把汪顧的親姥爺弄得一病不起,到頭來,汪顧卻還得感謝她,感謝她大刀闊斧地砍掉了幾乎所有會令汪顧頭疼的荊棘與蔓藤。現在的汪顧,隨便打個噴嚏就能讓子弟間明爭暗鬥有如清宮權鬥戲般的張家搖三搖,讓支系龐大盤根錯節雜擾紛然的張氏集團搖三搖,讓abcdefg城為數眾多的國際代理公司搖三搖。她算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錢,師燁裳的兩位財務管理專員給她的資產清單太長,資產結構太複雜,能估價的東西太少,正隨大好經濟形勢在增值的東西太多。現在的汪顧,還是搞不明白,師燁裳究竟是怎樣把當初那十幾二十個億在幾年中像玩兒一樣就翻了番的,她到底哪兒來那麼多時間在師張霍三家之間周璇,又哪兒來那麼多精力把錯綜複雜的利益關係平衡得眾參眾贏,卻毫無瓜葛。她想把自己累死嗎?二零零七年元旦,下午四點,汪顧坐在溫泉別墅的客廳裡,舒服得令人直想嘆氣的義大利絨面沙發上,蜷著腿,抱著膝,對著電視裡不斷重播的元旦晚會,發呆。冬天越來越深,寒意也越來越深,汪顧忘了開暖氣,所以屋外有多冷,屋裡就有多冷。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今天汪媽媽要她回家吃飯,說是汪爸爸給她買了好多冬天裡罕見有賣的毛蚶,汪媽媽還熬了雞湯。汪顧富了,可她的生活沒有變,因為她不想變。她沒像自己身為苦命小白領時設想的那樣,有了錢便拿著大把鈔票坐在迪拜帆船酒店的餐廳裡大啃特啃毛蟹腿,也沒有站在巴哈馬的遊艇上左手一隻波士頓龍蝦,啃兩口,吐掉,再去啃右手上的澳大利亞龍蝦,更沒天天魚翅鮑魚燕窩海參吃到渾身抽搐口吐白沫鼻血橫流倒地翻白眼,汪顧還是愛吃汪爸爸煮的毛蚶,還是喜歡喝汪媽媽熬的雞湯,還是時不常地回家吃那頓最棒的火鍋,對她來說,她的生活,相比沒認識師燁裳之前,不同的只有銀行賬戶裡的數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