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好夢待續。天色擦黑時,她隱約聽見臥房外有人在說話,無需仔細辨認,就是師燁裳。大妖怪回來了……汪顧睡眼惺忪,拉下掩在口鼻前的被子,把整個頭露了出來。就在師燁裳推門進屋那一瞬間,她的肚子突然咕嚕嚕一陣鬧,居然鬧得連一貫耳背的師燁裳也聽見了。“我猜你也餓了。”師燁裳勾起一抹醉態笑意,一手扶門,一手將適才由樓層服務生推著的原木小餐車拉進屋,“豬肝菠菜粥和一點淮揚菜,推到床邊還是你下來吃?”臨了,她又云淡風輕地加一句,“燒退了嗎?喉嚨還疼?”汪顧看那餐車上滿當當地擺了三層,上層當間是一口大得像湯盆般的砂鍋,四周圍著幾碟花哨佐盤,二層和底層有各色杭幫大菜,那個泥紅色的罈子裡裝的大概是紅燒肉,一線綿細的輕煙從壇口逸出,飄得一屋子肉香,令人食指大動,她那不爭氣的胃則更是應景,差點從咕咕叫變成呱呱叫。“燒早退乾淨了,喉嚨也不怎麼疼,吃飯剛剛好。”飢餓面前眾生平等,病人餓了,揭被下床的速度並不比健康人要慢。可就在汪顧全然揭開被子的時候,師燁裳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別過頭去,一張白皙的臉瞬間燒紅,功率比燃氣型熱水器還大。汪顧察覺師燁裳異常,下意識地往電視旁的梳妝鏡裡看一眼,這才發現自己的“打扮”實在有些不合時宜:衣服沒有,光穿了身乾淨人皮。“啊呀,我說怎麼那麼冷呢。”汪顧哈哈乾笑幾聲,錯過師燁裳去到沙發前,背對師燁裳穿起浴袍,鎮定自若地繫好繩結,又走回原處,與師燁裳分立餐車兩側,“你也沒吃飯吧?”餐車的格欄裡放著兩瓶紅酒,都沒開封。她是病人,酒總不會是替她準備的。她也認得那兩瓶酒,都是純赤霞珠釀造,正符合師燁裳“餐酒要烈”的要求。“你先吃,我去衝一下。跟張蘊然喝了一下午酒,酒味重。”師燁裳終於回過頭來,卻不看汪顧,只將視線投向床燈。她臉上的氤氳紅潮說退就退,不留一絲痕跡。“粥燙,慢慢喝。”說完,她轉身拐進浴室。很快,汪顧聽見嘩啦啦的細碎水聲,知道師燁裳只是淋浴,她便放心將餐車推到沙發前,自顧自地狼吞虎嚥起來。唔,愛心粥,美味!嗯,愛心肘子,美味!啊,愛心油菜,美味!噢,愛心鯽魚湯……汪顧身心獲得極大滿足,左一勺,右一筷,渾然忘情地吃得滿頭大汗,間或有賦詩一首的衝動,無奈情到極致,料你再大的詩人也只能寫出狗屁來。汪顧口頭功夫雖湊合,筆頭功夫卻相當湊合,自知狗屁不如,乾脆就收了野心,省得影響食慾。一刻鐘後,師燁裳換了浴袍出來,正好看見汪顧往嘴裡送油菜。她與菜有仇,眉頭昭昭要皺,可轉念又想,這油菜本來就是點給汪顧的,她不吃誰吃,難道自己吃?……乖,吃吧吃吧,全吃完了才好。眼不見心不煩。“師燁裳,快來,酒都替你開了,紅燒肉味道很美,配赤霞珠剛剛好。”汪顧把一塊堪稱漂亮的五花肉放進手邊空碗裡,架好筷子,拍拍自己身側的座位,抬起頭,笑對師燁裳,“今天辛苦你,沒你我好不了那麼快。”說這番話時,汪顧不自覺地顯出了幾分仿若天生天養的磅礴大氣,師燁裳沒想到她還有這樣一面,不由就是一怔,大約過了五六秒才緩過勁兒來,踏著半醉的步子,慢慢走到汪顧身邊,落座,伸手去夠酒瓶子,誰知指尖剛摸到瓶頸,手腕便被人握住,她扭頭去看汪顧,卻只看見一個白瓷飯碗。“先吃點兒飯吧。墊墊肚子再喝。”汪顧說,“粥很多,你也喝兩碗。”師燁裳大肚能容,容常人難容之食,汪顧給她什麼,她就吞嚥什麼,直到汪顧認為她胃裡不空了她才得以歇下嘴來,迫不及待地去取她的酒瓶子——一嘴亂七八糟的味道,是該漱漱。“你今天喝多少了?”汪顧扯張面紙擦掉嘴上油膩。“不知道,下午和張蘊然兩人喝了七瓶。”師燁裳拔掉軟木塞,看看酒瓶,看看酒杯,糾結完畢,還是對瓶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