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著的滋味很要命,汪顧清楚,所以她並不阻止師燁裳在睡前小酌幾杯助眠,只無奈師燁裳酒量實在太好,一瓶紅酒下肚,光走腎,不走血,尿都尿完了她還一點醉意也無,更別提睡意。汪媽媽帶她去看中醫,方子換了一副又一副,初初兩天還管些用,但日子稍微一長就不行了,那位身殘志堅自學成才的知名老中醫捻著顎下花白鬍子,乾脆建議師燁裳吃些褪黑素看看有沒有用。師燁裳一聽褪黑素,立刻想到腦白金,其實頗想端出打死不就的架勢頑抗到底,可惜陪她去看中醫的是汪媽媽,不是汪顧,一來她不敢在汪媽媽面前任性,二來就算她“任性”,汪媽媽也不會管她願不願意的,老人家固執起來很可怕,無所不用其極。師燁裳吃軟不吃硬,汪媽媽挑得一個陽光燦爛的假日午後,把她按坐在沙發上,義正詞嚴淚花翻湧地一頓教育,她登時恨不能把一整瓶褪黑素都吃下去。可就算是知名老中醫,被逼得無奈了也不免要當回庸醫。褪黑素是給上了年紀,腦內褪黑素分泌減少的人吃的,她今年三十,正當少壯,腦內褪黑素分泌水平僅比嬰幼少青次一點點,睡不著決不能怪到褪黑素頭上。打電話問她那位德國籍西班牙裔混著八分之一中華血的主治醫生,他勸她加強運動,但睡前儘量避免性生活。汪顧蹲在電話旁聽著揚聲器裡的生硬英語,師燁裳還沒說什麼,她便已決斷地認定此人位屬獸醫之流,遭師燁裳白眼一枚後,她改口稱他為“閹狗醫生”。師燁裳對這等俗語反應甚慢,收回衛生球,繼續與醫生交流,等掛了電話才想起閹狗醫生只會閹狗,比獸醫還不如,遂毆打汪顧,結果,她正被反攻大聖按在沙發上吻得透不過氣來時恰巧被買菜歸來的汪家二老撞破,一時,師燁裳不想睡了,只想死。“要不喝杯甜牛奶吧?”汪顧攬師燁裳入懷,一手輕輕在她背後拍著,一手安分地蜷在自己頭下。燈光曖昧,場景曖昧,眼前那張半睡不睡的清淡容顏也很曖昧。師燁裳的睫毛像是夜隼的兩扇翼羽,濃密纖長,帶一點誘人的弧度,半圈朦朧陰影覆蓋在隱隱發青的眼下,美得剋制。“喝也沒用,費事起夜。”汪顧把下巴貼在師燁裳額頭上,無奈嘆道:“那怎麼辦呢?總睡不著,我是你的話,早就瘋了。”沒有比失眠更難受的事了,特別是對師燁裳這麼一個回憶比生命更重要,卻比活著更痛苦的人來說。“明天還要上班,你睡吧,我吃完晚飯就斷斷續續的睡,到清早總能睡夠六小時。”師燁裳不知今夕何夕,還以為已經半夜——汪顧撤了房裡所有鐘錶,免得那些滴答聲給師燁裳時間壓力。師燁裳掙扎著去擰燈,燈熄後,一室混沌的黑暗,“晚安。”汪顧在她耳邊笑,涼涼臉頰依上她溫熱的額頭,蹭蹭,黑暗裡,慢慢道:“晚什麼安?才九點呢,我們聊會兒天?”師燁裳不置可否,睡著般的平緩柔順,汪顧將她的身體摟得很緊,卻又不至於令她窒息,“晚上老媽餵你吃了什麼?不會又是偽裝成番茄鍋底的硃砂湯吧?”“生地老鴨湯,好像街坊說血熱也會引起失眠。”師燁裳扯起毛毯下的小蠶絲被,蓋到自己肩上,清咳幾聲,右手習慣成自然地抓住被窩裡,汪顧散在床單上的睡衣襟尾,“湯是黑色的,幸好不難喝。”“我媽祖籍順德的,煲湯她第一。跟她的湯一比啊,什麼牛尾濃湯,什麼奶油蘑菇湯,”汪顧慢節奏地拍著師燁裳的背,哄她哄得自己都快睡著,“通通都是急功近利的快餐作品,滋味一點兒也沒有,更不用說咱北方人常喝的那些個某某蛋花湯了。”師燁裳歪垂著頭靠在枕內,跟著汪顧的呼吸節奏,一點點放鬆自己緊繃的神經,“你今天又學了什麼?周先生聊市場像聊命理,你小心讓他帶坑裡去。”“周子儒今天開場就問你好不好,結束還是問你安好,我酸。”汪顧挪下身子,把臉湊到師燁裳唇前一厘米處,搖搖師燁裳的肩,耍賴要賠償,“親我一下,不然我今晚睡不著了。”師燁裳近來被她賴慣了,努努下巴,貌似敷衍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汪顧下撤身體,得寸進尺地在師燁裳頸間磨蹭,“還是睡不著,不如我們……”師燁裳的雙手各自揪緊掌間布料,指節咯咯作響。汪顧心裡不知多想突然一個挺身,一手將她雙腕擒在一處壓過頭頂,一手逮著她下巴用力吻住她的唇,然後亂碼、薄碼、厚碼一番……可汪顧清楚,這樣只會讓她哭而已——真正疼愛一個人,不是這樣的。師燁裳的愛裡全是以自私自願為名的奉獻,容不得一點點強迫。當她失望的時候,她會哭。那年夏天,她在辦公室裡吻她,她哭得那麼無助,就像被全世界拋棄了一樣。可其實,她只是被自己的信仰拋棄了,被自己信任的人拋棄了。即使她明知道那個被她信任的人根本不值得信任,她還是哭了。“不如我們聽廣播?”汪顧輕輕咬了口師燁裳大動脈上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