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端竹明白了一件事:每當郝君裔看天的時候,就是她思考自己“想幹什麼”的時候。這可真是活得太無聊了。要是林森柏,也許她會念在同胞的情分上,不用“把豬肉都吃貴了”這種話侮辱郝君裔,但她肯定會說:“槍斃她!這種人活著浪費糧食棉花汽油!”但端竹深深地捨不得郝君裔被槍斃,非但捨不得,她還想著要幫助郝君裔找到夢想,順便幫郝君裔實現夢想。二零零七年四月十三日是個星期五。下午放學後,端竹接了剛辦完離職手續的郝君裔,邊往校門口的停車坪走,邊扯著她衣角不捨地問:“什麼時候走?”郝君裔摸著長命小辮下的黑水晶,努力想了半天才回答:“應該是下星期二吧……因為星期三學習班開課。”路上有顆石子兒,她一腳踢開,典型是個無聊的動作,踢完後,她打了個深長的哈欠,在端竹為她撐起的傘下用離職檔案扇風,這便令她愈發顯得無聊了。“能帶我去嗎?”端竹握著傘柄旋轉,水滴在離心力的作用下四處飛散。郝君裔不可置信地扭頭看她,沒想竟發現她側臉上有一條長長的圓珠筆痕,於是哭笑不得地搖頭,“你要上學,怎麼去?”端竹本是撐著傘目視前方筆直前行的,聽了她的話後卻停下腳步,並用力扯住她的袖子,讓她也停下來,“如果我能去,你就會帶我去吧?”“如果……你不想考清華北大,你小姨姨交代你的任務都做完了,爺爺奶奶老爺爺老奶奶又都同意你去的話,我就帶你去。”郝君裔直起手指去觸雨傘邊緣的水滴。對她來說,端竹與其它人一樣,是帶在身邊無妨礙,不在身邊也無所謂的,若一定要找出不同點,郝君裔覺得,那就是端竹比其他人煩。是啊,試想有個人每天在你正睡得雲深不知處的時候把沾著牙膏的牙刷塞進你嘴裡,在你打盹的時候逼你吃一“張”已經被你玩膩了打算丟棄的麵包,在你即將趴窩的時候拿著一堆不知所云的檔案跑來問你意見,你煩不煩?端竹倒也清楚郝君裔不待見她,事實上她也很不待見郝君裔那些壞毛病,注意,是郝君裔的壞毛病,不是郝君裔這個人。郝君裔正常的時候,端竹挺喜歡她的——現在端竹明白什麼叫“喜歡”了,她知道自己喜歡郝君裔,她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喜歡”郝君裔……每次像現在這樣苦惱的時候,端竹都會想到一個人。“我想去找咪寶阿姨。”端竹發動車子時對著車窗外來回擺動的雨刷說。郝君裔一聽“咪寶”兩字便覺得好生刺耳,可現在咪寶已經是林森柏的了,林森柏覺得不刺耳就行,她的意見並不重要,“在家吃過晚飯再去吧,她七點才下班。或者你給她打電話,就說我請她和林森柏一起去汪小姐家開的火鍋店裡打邊爐。”端竹覺得郝君裔這個主意很妙,因為她知道汪顧是與師燁裳住在一起的,上次派對時她與師燁裳聊了很多東西,不僅發現師燁裳博學不輸郝君裔,且還是個非常易於結交的人,她想見她,再接著聊上回那個冰箱壓縮機所處高度會不會對能耗有影響的問題,但不是今天。今天她要向咪寶討教些不大好在人前討論的“私人問題”,最好不要有第三第四……第n者在場。“明晚七點你有空嗎?如果有,那我晚上過去時順便告訴咪寶阿姨說你請她們吃飯。”郝君裔聽了這個深藏不露的拒絕,也不知該端個什麼心情是好。以前她總覺得端竹是個孩子,可現在又覺得孩子開始嫌她是個老累贅了……隱隱有一口悶氣梗在胸口,她做幾個深呼吸,硬憋下去,看著窗外不說話。端竹專心開車,並不管她喜怒哀樂。隨你任性去吧。端竹如此想,一手開了右轉指示燈。反正有我呢。215——不——由於與端竹有“秘密之約”,咪寶讓林森柏從公司先打的回家,自己則打算請端竹在會館裡吃頓飯,在飯桌上慢慢聊小朋友成長過程中那些“公開的秘密”。可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師燁裳由於回會館巡視業務,剛好也在小西餐廳裡獨自佔了一張桌子吃晚飯,機緣巧合之下,“秘密之約”還是變成了三人晚餐。端竹喜歡師燁裳,怎麼看怎麼喜歡——當然不是喜歡郝君裔的那種喜歡——即便計劃被打亂也覺得無甚關係了,趕巧今天師燁裳心情特別好,咪寶心情也特別好,三人一開場就聊的火熱。師燁裳平素在會館並不太與咪寶聊工作以外的東西,這回專心聊起私話來,便覺得咪寶真是好玩兒透了:御姐腔濃濃重重,聊天時卻總像在哄孩子。咿咿哇哇那些詞在她嘴裡顯得無比自然,絕不會令人覺得她是在發嗲。師燁裳想向她學習各種語氣助詞的用法,但她說師燁裳還是冷著好,不然“汪小姐”會因心跳過速引得腦溢血急發而死。師燁裳吃了癟,果然冷著臉叉起一堆意粉塞進嘴裡,端竹適時插一槓子進來,兩人便趁咪寶左右開弓切著牛扒,滿頭大汗吃得不可開交之際,興高彩烈地聊起了冰箱壓縮機的位置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