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樓的商務套房裡,端竹說剩下的事她可以處理。警衛頭子聽她這麼一說,也不多勸,立刻就領人下樓,各就各位去了。郝君裔醒著的時候不多話不多事,睡著則更顯沉靜。此時她整個人鬆鬆垮垮地半癱在沙發上,雖是坐姿,可坐得不甚端正,堪稱爛泥。端竹鎖好門後淡淡地溜她一眼,目光不是憐惜,也不是擔憂,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也許“習以為常”更為精確——郝君裔是醉是睡反正都一個德行。端竹早習慣了每天在她沉睡的時候替她洗臉擦身換衣服,等一切準備停當再用各種方法逼她清醒。今天倒是個例外,因為今天郝君裔沒有攸關前途的固定安排,不趕時間,可以先弄醒她再讓她自生自滅。“郝君裔,張嘴,喝點水。”端竹一手將長頸玻璃杯口靠到郝君裔嘴邊,一手還攥著溼毛巾,不停擦拭郝君裔的雙爪。就今晚情形看來,澡是洗不成了,上床之前先保證她那兩隻成天裡到處亂抓,逮到只老鼠都能趁活抱著取暖的細手乾淨再曰其他。郝君裔縱然醉得不省人事,但也知道口渴尿急。端竹的蚊子叫當然無法將她喚醒,但端竹為她擦手的動作牽動了她的腹部肌肉,進而牽扯到膀胱,所以確切地說,她是被憋尿憋出來的那一個激靈激醒的。喝下半杯水,她睜開眼,只覺一陣天旋地轉。“讓開。”四肢都是軟的,鮮麵條一樣的直不起來,放進鍋裡倒是剛好。想到鍋,郝君裔就想到了熱水。十一月半的天氣,說冷不冷,卻有股子陰陰的涼。她輕衣單褲穿得少,入了夜醉了酒便更覺出冷來,她想讓端竹去放熱水,可話到嘴邊就成了一盤散沙,無論如何也組織不成語言。她是搞政治的,不成體統的話從不亂講。於是她乾脆牢牢閉上嘴,只用朦朧醉眼,目光呆滯地看著正慢慢起身,離她而去的端竹。她這話還沒說到一半,端竹自然不知她意欲何為,身子讓是讓開了,可其實還隔擋著她通往洗手間的道路。“你要幹嘛?我扶你。”端竹見她搖搖晃晃地幾次作出要起身的姿態,又幾次失力地跌回沙發間,心中一時五味雜陳,唯臉上依舊冷淡得一塌糊塗,“不要逞強,喝醉了就要有安分地當一個醉鬼的覺悟。就憑你現在的樣子,連床都爬不上去,你還能去哪兒?”聞言,郝君裔果然乖乖地垂下眼簾,掩去一雙淡色的眸子,竭盡全力地抬起一隻手,含糊道:“洗澡……尿尿。”端竹大悟,一彎腰,利落又熟練地架起她,直往浴室而去。之後端竹的一番勞神費力不必多說,坐在馬桶上解決內急的郝君裔光看見一個身影在她面前晃來晃去,速度有如疾風那般,氣勢也是行軍操兵樣的恢弘。只可惜郝君裔那短暫的清醒並不足以維持到熱水放好,確切地說,她的力量只足夠她提起褲子,按下衝水鍵。不等端竹從嘩嘩而起的馬桶水聲中反應過來,她已筆直跪倒在浴室的地巾上,要是端竹動作再慢半秒,她的額頭就得二次受創,這回該是磕在浴缸圍池的鋒利直角上,不頭破血流也得當一陣子大鵝。十一點過三分,端竹將郝君裔攤進床間。與平時無異,一沾到床她就約等於死去,乖得幾乎連呼吸都要消失。端竹站在床邊,看著她四仰八叉睡得正歡的樣子,臉上終於露出一些真心的笑容,彷彿只有這樣的郝君裔最是令她滿意欣喜,可還不夠欣喜——郝君裔還穿著衣服,一身皺巴巴髒兮兮的黑色兔絨秋款公務裝,是今早她親手替郝君裔穿上的,現在她又要親手替郝君裔脫下來。她一絲不苟地解開郝君裔襯衣上的扣子,褪去郝君裔的外套,將襯衫下襬從郝君裔的褲子中抽出……端竹從小到大都是一板一眼的行動派,如今既然心悅臣服地給郝君裔當傭人,她就一定要這傭人當得出類拔萃。原因無它,僅是樂意。況且郝君裔成天一副睡不醒的模樣,很是有利於誘發人類心底的奴性,這點與林森柏大不相同。林森柏終日唧唧歪歪,風風火火,蹦蹦跳跳。她是如此的生機盎然,朝氣蓬勃,從而只會激發人性當中促狹齷齪的一面,換言之,就是招人欺負、欺凌、欺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