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的苦難是必須的,每一天都缺衣少食,在西伯利亞寒冷的凍土上步履維艱,戰俘很多但工作更多。監工們不停的給我們派發著新活,剛開始很多人都沒有熬過去,肺病,寒冷,飢餓和舊傷,每一樣都能隨意的奪取許多人的生命。很多人晚上躺下,第二天再沒起來,也有很多人休息時坐下,十分鐘後也成了屍體。我每天就摸摸自己的心跳,確定它是否還強健的跳動著,確保自己不會在下一秒就成為屍體。最難熬的不是等待死亡,而是在沒死亡的時候等待自由。在這圈禁中幹活時,我越來越明白當初自己究竟做了什麼,那群在猶太區行屍走肉一般的猶太人,相比他們的無所事事,有時候我們有苦役反而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我們沒精力去想外界發生了什麼,也沒時間討論什麼時候才能離開,甚至聽到元首自殺,德國投降,紐倫堡審判時,都沒給我們太大的觸動。我們在守衛譏諷的笑聲中聽到了訊息,然後沒等我們有所反應,下一秒,我們就不得不繼續揹著筐子拾取地上的煤渣。那時我甚至對那些自以為殘忍的守衛有了一種感激的情緒,他們的強迫讓我們完全沒時間去消化那些訊息,等到晚上躺到床上時,即使心潮澎湃也擋不住累極的疲憊,幾次迴圈後,再大的震撼也沒空去驚訝了。但是隨著時日漸長,訊息漸多,在習慣這樣的生活後,我們都已經麻木了。這是個不可能逃出去的地方,千里凍土和冰封,缺衣少食也沒有路線,什麼心思都得凍結在大雪下,而隨著時日漸增,我們也漸漸體現出了我們自己的優勢。戰俘營中的戰俘幾乎個個都是高中以上學歷,軍官大部分都受過高等教育,在很多工作上比原職人員更能勝任,我們幾乎天生的謹慎和沉穩也讓上層看到了我們更大的作用。逐漸的,我們能夠領到足夠的食物和薪水,甚至能與當地礦工同工同酬,更有聰明的戰俘在一些領域體現出了自己的才能,成為了某些職位必不可少的人。我在幹過礦工,鍋爐工,廚房幫工等各種工種後,很快也找到了一個悠閒的差事,礦場排程員,這是個活少又舒適的工作,能有一張自己的辦公桌和小凳子,還能時常得到一些小零食。但是戰俘畢竟是戰俘,我們的生活條件依然很差,個人衛生和食物都總是得不到解決,在附近的小鎮上,即使有錢也買不到好吃的東西,而戰俘營中給戰俘的配比一向苛刻,讓我們在進行平等的工作時依然能感到低人一等的滋味。不過比起很久以前的生活,這已經是足夠好的了,就像某位長官安慰我時說過的:當情況不能再差時,就是它漸漸變好的時候。那時,我剛剛失掉了一隻眼睛,就算治療及時,這樣的衛生條件下,也保不住。我在戰場上沒有缺胳膊少腿,卻在被俘虜後被一個雜種踢廢了眼睛,是個男人遇到這樣的事,都無法淡定。可我依然忍下來了,這種忍耐一直伴隨了我十年。開始幾年很多人都拿自己的家人作為慰藉,他們相互展示著妻子和孩子的照片,低聲說著過往的美好的回憶。可是等到沒什麼可說的,等到時間長遠的什麼都回憶不起來時,他們也都沉默了,我不知道在說得大家都能相互背出美好回憶的時候,還有什麼值得作為心靈支柱。我想媽媽,但她已經去了天堂,我想過去的戰友,但他們現在也都客死異鄉,我想奧古和凱澤爾,但我不知道作為士兵他們是否還活著,歷數之下,我能夠想的,竟然只剩下一個活人。秦恬,但願你沒有白白俘虜我,以你那點小聰明,現在應該好好的活下來了吧。就在我以為有可能一輩子都要在西伯利亞度過時,幾個交好的蘇聯守衛忽然傳來訊息,在其他國家的壓力下,蘇聯終於要放人了。而我們,已經是最後一批被放還的俘虜,距離我們被俘,已經整整十年。當絕望過後希望再來時,所有人都懵住了,毎一夜毎一夜腦中魂牽夢縈的家鄉就在眼前,我們激動的幾乎連呼吸就要停止,毎個人都滿面紅光,彷彿下一秒我們就將登上回德國的火車。在此前,發生了一個小插曲。一箇中途被調來的女看守忽然把我叫到她的辦公室,她是我的直接上司,叫什麼我已經忘了,只記得她在單獨面對我時,忽然語出驚人:&ldo;你能留下來嗎?&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