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文書又輕飄飄地飄到了心已經沉到谷底的蕭值面前。
“天寶三載,蕭家聯合江東的銅商,囤積銅礦,造成銅價上漲,那一年各個錢監都是高價買銅。”
“天寶五載,蕭家強迫佃戶借貸。”
李倓一份份地拿起來,扔到蕭值面前。
“本王這裡還有很多,你要不要一份份看?”
這些對於蕭家這種有前宰相撐腰的大家族來說,其實不算什麼大事,地方官不會管,甚至問都不會問一句。
即便是朝廷派到江東的監察御史,也不會拿這些做文章,哪怕是一個高階官員到地方巡視,更不會拿這些去得罪蕭嵩。
因為犯不著。
可這些落到李倓手裡就不一樣了。
當然,李倓也不會無緣無故拿這些出來搞蕭家。
畢竟之前雙方說好的合作的。
你建寧郡王轉身就拿出一大堆的把柄出來是什麼意思?
這做人就太差勁了吧?
建寧郡王就是這麼對合作夥伴的?
這事傳出去,以後誰還敢真心與你建寧郡王聯盟呢?
要做大事,首先得服人心。
而不僅僅只是靠殺幾個人這麼簡單。
這些他李倓當然知道。
李倓殺的那些人,目的是殺人嗎?
只有街頭小老百姓才覺得建寧郡王殺人是為了懲奸除惡這麼簡單。
都讓你看得到了,還是高超的權術手段?
恰恰是那些看不到的,才是真正的目的所在。
到現在,蕭值才完全想清楚,這位建寧郡王是要吃了蕭家。
冷汗滴落在地板上,蕭值沉默了很久,才說道:“大王請提出您的要求吧?”
“到這個地步了,還需要本王提什麼要求,本王只是彈手指間,就能借右相的手,讓你蕭家合情合理地步韋堅和李適之的後塵。”
李林甫會搞蕭家嗎?
那是肯定的!
蕭嵩的功勞太大了,雖然他之前在宰相位不作為,但蕭嵩的幾個兒子可不是吃素的,又有江東蕭家這種龐大的家族做後盾。
無論是人脈還是錢財,或者資源,都極其可怕,往官場裡砸,能不能砸出一個水花來?
再說了,他李倓在江東,與蕭家眉來眼去。
就衝這一點,李林甫就想做掉蕭家。
蕭值沉默片刻,心情複雜,苦澀難當,艱難地說道:“蕭家家大業大,總有大王能看得上的,大王若是看得上什麼,儘管拿便是,只要能保住蕭家。”
“行,既然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本王也直說,本王也不是要置蕭家於死地。”
李倓此話一出,蕭值瞬間又看到了希望。
“本王到江東來,做了哪些事,蕭家應該是清楚的,現在還在做哪些事,蕭家應該也是清楚的。”
“大王到江東來,建立了澄心堂、雲秀坊,又革新了錢監,推行開荒括戶,命人興修水渠,更是製造了曲轅犁,百姓在務農上更加方便,使得揚州百姓安居樂業。”
李倓問道:“那你覺得當今國朝之弊在於何處?”
蕭值愣了一下,卻沒有想到建寧郡王今日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
蕭值坦言說道:“朝堂奸邪橫行,正直清流被誣陷坐罪,有理想者黯然退走,告別長安。”
“到了這個地步,蕭公就給本王如此敷衍的回答?”
“朝廷好大喜功,邊將手握重兵,外重內輕,安祿山虎視眈眈,北方百姓賦稅沉重。”
“現在可是盛世!”
“已經不是了。”蕭值語氣中帶著一份釋然,“大王若是開元年間是盛世,在下贊同,但進入天寶,才短短數載,真心憂國憂民之輩要麼去世,要麼被害,要麼隱退。”
一個生活在當下的人,是很難感受到時代的變遷的。
例如江都街頭的商販,對他們來說,開元和天寶區別可能不算特別大,即便賦稅變多了,但他們也無法敏銳察覺到危機。
可是蕭值這種世家大族的核心人物就不同了,他兄長是蕭嵩,他掌握到的資訊,是普通人,甚至中下層官員都很難知道的。
看來這些世家大族的人,也看到了危機。
只是,他們也知道沒辦法改變。
沒辦法改變,但能堅守自我,這是杜甫。
沒辦法改變,就擺爛,這是正常人。
蕭家都是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