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維以眼睛一沉，拿起桌上的電話，再開口時聲音就像這個季節的溫度：&ldo;叫施工佈置組的周旭到我的辦公室來。&rdo;進辦公室前，周旭一點都沒想到幾個小時前發生了車禍。他已經在試驗忙了一整天，編寫程式修改建築方案，連門都沒出踏出一步；原以為吳維以找他是因為最新的設計方案中又有什麼問題，一路上斟酌著應對之辭，直到看到辦公桌後那皺起的眉頭才覺得隱約事情不妙。他面前是一張幾經修改的水工建築分佈圖，他低頭看著，用鉛筆在圖紙上標記。片刻後才抬頭看他，沒有表情的臉，顯得如此生人勿近，這位吳總工私下是個絕對好說話的人，目光銳利果決。這不是工作狀態中常見的認真神色，更接近嚴厲冷峻，完全不留情面。周旭後背發涼，面板上滾過一陣陣戰慄。又忍不住想，這位領導不過比他年長四五歲，走到街上也許還會有人以為他們同齡，可他怎麼會有這樣的目光，也不知道是怎麼修練出來。周旭停了停，恭敬地開口：&ldo;吳總。&rdo;吳維以面色不改：&ldo;老袁出車禍的事情，知道了嗎？&rdo;&ldo;啊？什麼？&rdo;周旭一愣，幾乎就想笑著扔出去一句&ldo;開什麼玩笑&rdo;，然後想起吳維以這個人和玩笑從來也沒關係，著急地問：&ldo;沒什麼大問題吧？現在怎麼樣了？&rdo;&ldo;陸筠剛剛打電話回來，說現在沒什麼大問題了。&rdo;周旭拍拍胸口，鬆了口氣：&ldo;小筠也在？那我就放心了。&rdo;吳維以還是不動聲色：&ldo;你們昨晚在一起喝酒了？&rdo;頓時醍醐灌頂。脊背不由自主的僵直，思考再三還是從實招來：&ldo;呃，是。前幾天他跟我說，老婆跟他提出離婚申請……所以，我‐‐&rdo;&ldo;你就帶了酒去安慰他？&rdo;吳維以重重把筆往桌子上一拍，好好的鉛筆頓時斷成兩截，&ldo;做事要有分寸！行業的規矩你不知道？每年工程中的事故有多少！你以為是在幫助朋友，卻險些把他的命都搭進去！如果不是陸筠恰好在事故現場，否則什麼都晚了！無視客觀環境實際情況而想當然的自以為是，是最不可靠的行為！&rdo;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發起火來，氣氛壓抑，正常的呼吸都維持不住。周旭平時也是能說會道的人，此時啞了嗓子，只覺得汗水滾過額角頸窩：&ldo;對不起，下次我一定注意，不會再犯。&rdo;瞥他一眼，後悔清清楚楚的寫在他的臉上；吳維以把斷掉的兩截鉛筆扔回筆筒裡，沉默了片刻，撥出一口氣，換了一種語氣說下去：&ldo;周旭，你非常聰明。想要在這行幹下去，一定要學會自我約束。不確定因素太多，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變化永遠都不會按照你的想象發展，隨時要保持清醒的頭腦應付一切可能發生的事情。知道一句話嗎？哪怕對自己的一點小小的控制，也會使人變得堅強起來。&rdo;在心裡默默咀嚼著他的話，周旭緩緩點頭：&ldo;我明白了。&rdo;[十三]那天晚上陸筠回到工地，已經時近凌晨。這一天累得要命，一進宿舍就往床上倒，甚至都懶得動身去洗漱。本可以就這樣睡下去，結果剛合上眼周旭就來訪。目光對視，發現一樣的疲乏表情。她累得要命，懶得理他，奄奄地坐下，手勉強支撐著頭，用目光問其來意。周旭目光一低，看到她的手，手掌微腫，手指凍得通紅，因為凍得太久而顯得有些僵硬。以前這雙手修長白皙，說是彈鋼琴的手都不會有人懷疑。他靜一靜，把早已準備好熱水袋遞給她。&ldo;抱著，暖和一點。&rdo;老實的橡膠熱水袋，水溫適宜，非常溫暖，讓人一抱就捨不得放開。陸筠把臉貼在熱水袋上，恢復了一點精神：&ldo;謝謝你了。說事吧。&rdo;難得的言簡意賅。桌子上的玻璃杯還有半杯茶水，周旭抓起暖水瓶倒熱水一兌，轉頭看她：&ldo;老袁沒事吧？&rdo;&ldo;現在看來沒什麼事，神智清楚，這樣程度的車禍居然沒受明顯的傷，真是運氣好。開始嚇死我了，我生怕他堅持不過來。剛剛還在想，我跟這些倒黴不幸的事情總是特別有緣。&rdo;&ldo;我想起大一軍訓那次吧，咱們班的馮裕斌心臟病發作，不是你的話，估計也不行了，&rdo;這樣安靜的夜晚適合懷念舊事，周旭感慨著說道，&ldo;遇到你，他們運氣很好。&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