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好了,別誇我了,&rdo;陸筠揉了揉眼睛,&ldo;這麼晚來找我,是問這個?我想想看,你跟老袁關係不錯,擔心也對。&rdo;&ldo;吳總跟我說了這事,我提心吊膽到現在,一直後怕,&rdo;周旭心頭沉重,嘆了口氣,把下午跟吳維以那番話複述了一次,&ldo;第一次看他這麼發火,我真是被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真是明白想挖個地洞藏起來這句話的意思了。&rdo;陸筠想了想,搖頭:&ldo;我覺得能想象到。你忘了前幾天檢查基石裂縫的事情?他不滿意工程質量,我們連續加班三天,大家都戰戰兢兢。沒檢查演算過十次,設計方案都不敢遞到他手上。說來也不是怕捱罵,只是,工作越久,也漸漸理解了這份工作揹負的責任了。&rdo;&ldo;他對你很好,&rdo;周旭目光一變,&ldo;沒看到他對你發過脾氣。&rdo;&ldo;技術人員裡就我一個女孩子,他怎麼都要給點面子吧,&rdo;陸筠覺得臉上一熱,又笑起來,&ldo;你長這麼大,沒被什麼人罵過吧,那麼大一家人,人人都拿你當寶,幾時受過這種氣。&rdo;她說的是出國前兩天去周旭家吃飯的事情,那時他們剛剛畢業,她還住在學校的宿舍,正在準備最後的手續和資料;周旭熱情邀請,她盛情難卻,專門挑了個時間上門拜訪。周旭家人眾多,叔叔伯伯姑姑舅舅坐了四五張桌子‐‐那頓飯是陸筠吃過最豐盛最熱鬧而又最具悲壯意味的一頓飯。畢竟他們即將去的地方是充滿了太多不安定因素的巴基斯坦。若不是她這個外人在場,估計當初周旭的母親外婆都能哭出來。她提起這個事情,周旭不自在的咳嗽兩聲:&ldo;好了好了,這件事情,你還要取笑我倒什麼時候。&rdo;陸筠笑起來,燈光在她臉上跳了跳:&ldo;不是取笑。你家人很好,你過來吃這個苦,說實話,一開始我沒想到。&rdo;周旭忽然不說話了,只是看著她,她頭髮有些亂,加上疲憊的神色,看上去楚楚可憐;一句話想了半晌後開口問出來:&ldo;小筠,過年回家嗎?&rdo;過年工地上有十天假期,不少人要趁機回國看看。陸筠幾乎沒猶豫就回答:&ldo;不回去。回去了又能幹什麼?早過了為他們慪氣的年齡了,&rdo;說到這裡頓一頓,&ldo;再說還有這麼多的事情要做,工地上也缺不了人,吳總已經夠累了,我能分擔一點是一點。&rdo;半晌沒有聽到回答,陸筠抬頭,瞥到周旭眼睛裡的暗光,下一跳,站起來趕人:&ldo;回去睡覺吧。哼哼,大半夜的跑我宿舍來,敗壞我的名聲啊‐‐不過算了,今天就不跟你計較了。&rdo;周旭&ldo;嗯&rdo;了一聲,放下水杯站起來。從外帶上門前映入眼簾的最後一個鏡頭,是她鑽進了被窩,探身去摁檯燈的身影。&ldo;啪&rdo;的一聲,光消失了,牆上的影子也消失了。這是今天最後一個聲音,也是每天的最後一個聲音,宣告了一天的終結,然後等待黎明的到來。那天晚上,陸筠做了很多很多夢。照理說重壓之下睡覺應該很沉,可那天晚上不是。夢境複雜繁瑣,記得不記得起的人臉一張張浮現,小時候的事情凌亂的擠上腦門,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早上醒來時心口突突的跳,渾身無力,嗓子幹疼,明明頭痛腦熱,一陣陣寒氣卻撲上心口。大概是感冒了。在床上坐了一會,慢騰騰找大衣披上,從床底下拖出行李箱翻開,找感冒藥。出國的時候帶了些常見藥品,就是為了以防萬一。她身體本來不錯,有個小病都是等著自己痊癒,現在這種時候,不比當年輕鬆,不吃藥,光靠身體的抵抗力,對付病毒太過勉為其難。太久不吃藥的緣故,一吃感冒藥就表現出明顯發睏疲倦的狀態,喝再多濃茶都沒有用。一旦稍微得幾分鐘閒暇,上下眼皮就開始往一塊湊,技術人員找她徵求意見,字字句句入了耳朵,就是不知道什麼意思;圖紙清清楚楚,看得懂沒法理解;計算時習慣性的列出公式然後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算‐‐這是精神上的疲倦。比身體上的疲倦更讓人不堪忍受。這樣的狀態,做起事情來也是效率可想而知。恰好那天的討論會相當重要,是關於最佳化溢流壩體型和變更閘門結構的方案。原來方案中堰面設計合理,但是不適應水流條件的變化。經過無數次的試驗研究,新的方案中,減輕了溢流壩和閘門結構共振的影響,水流流態明顯有了改善。這也是周旭等人兩三個星期的成果,因此他講起方案來,聲音格外鏗鏘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