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眼界的短淺,導致他相當缺乏想象力。要知道,世界上只有一個梵高能在寂寞中找到那麼絢麗的色彩。我爸爸畢竟沒有梵高的才能。他臨摹別人的畫,畫靜物都是很好很好的,但是就是沒有任何突破。我可以這麼說,他的繪畫技巧或許是爐火純青,但創作內容逐漸陷於僵化。年輕時才氣一日復一日的耗盡,只剩下僵化的,流程化的仿造了。&rdo;說話間忽然聽到夜鳥的叫聲,在空曠的夜裡格外清晰和遼闊,把兩個人都嚇了一跳。薛苑循著聲音的來向,抬頭看了眼天空。蕭正宇沉吟著問:&ldo;你並不是今天才知道這些。你今天的情緒失控是為了什麼?跟白天你看的那些素描草圖有什麼關係?&rdo;她眼睛裡亮晶晶的,不知道是不是淚。&ldo;我被我爸爸騙了。我媽媽的那張畫像,依然不是他的創意,是他參考李天明的素描草圖畫出來的。&rdo;&ldo;我家也有個箱子,就跟費夫人的那口箱子一樣,裝滿了素描稿。我媽媽那幅畫像的素描稿就在其中,大概有七八張,各個角度的都有,連背景圖都有一張不差。每次我爸爸想再試著重畫我媽媽那副油畫時,都會把那些素描稿找出來仔細研究。&rdo;&ldo;我爸爸是個糊里糊塗的人,對畫卻很有數,他自己的草稿都放在另外的地方,那個箱子裡的草圖他從來沒有動過,像珍寶一樣藏著,他記得住每一張圖,也絕對不會弄錯。他後來燒掉自己的所有油畫和素描時,也只有那個箱子的素描稿沒有燒。&ldo;我當時也不覺得有什麼稀奇的。以前以為這些素描都是我爸爸年輕時畫的。還覺得,他年輕時候的素描比後來的生動些,人物的神韻更足,哪怕只有黑白兩色,但畫面上的人物好像就要從紙裡跳出來跟你說話一樣。&ldo;那箱子裡還有兩大本筆記,密密麻麻的寫著畫油畫的技巧,如何手工製作顏料,如何上色,選擇什麼紙,繪畫工具的使用辦法,如何製作工具等等,十分詳盡。我可以鑑別畫的真偽,但卻不太能鑑別字跡。我從來都相信這兩本手稿是我爸爸總結的寶貴經驗。說來也巧,李天明的字跡跟我爸爸的的確比較相似,他們都練過多年書法,字寫得都像懷素的草書,基本上看不出差別。曾經有兩次,我察覺到稍微不一致的地方,但沒多想,以為那是因為年齡的變化引起的。&ldo;直到我看到費夫人這些素描稿。醍醐灌頂。矛盾古怪的地方都得到了解答。那箱子裡的草圖都不是我爸爸的作品,那兩本筆記也是李天明的。例如那張穿裙子的少年女,我家也有幾張,構圖一模一樣,只不過我家那幾張是完成度高一些,五官都出來了,畫中人是我媽媽。&rdo;&ldo;我們家怎麼會有李天明這麼多素描稿,應該跟我媽媽肯定有關。我長大之後,不只一個人說我跟我媽媽很像。每個認識我媽媽的人初看我的時候都會說一句&lso;你真像你母親&rso;。你跟我說那幅《讀書的少女》中的女孩我一模一樣時,我才忽然想起,我媽媽有沒有可能認識李天明。&rdo;&ldo;甚至不光是認識。他們的關係好得李天明都能送給她一箱子素描和兩大本嘔心瀝血整理的創作油畫的技巧。這樣的交情,我難以想象。而我爸爸研究李天明,效仿他,跟我媽媽又有什麼關係呢。&rdo;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蕭正宇連個打斷她敘述的時間都沒有,在她稍微喘氣的時間,他補上一句話:&ldo;就我所知道的情況,你媽媽跟李天明的確認識,她上大學的時候,曾經做過他的模特,後來‐‐&rdo;薛苑無動於衷的笑了,抖掉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慢慢推開他,朝長椅上一靠:&ldo;不論你知道什麼,都不用告訴我,我不在乎了。&rdo;懷裡空了下來,蕭正宇一瞬間覺得恍惚。他剋制住再次擁她入懷的情緒,反問:&ldo;真的?你的樣子不像完全釋懷的模樣。&rdo;&ldo;與其說不在乎,不如說累了。我父母和李天明之間的糾葛,我不想知道。過了二三十年,當事人中的兩位也都去世了,追究也沒有意義。因為李天明,我爸爸這一生都毀了,雖說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咎由自取。但我還是不願意把我媽媽跟他放在一起談論。&rdo;&ldo;現在才覺得荒唐,真荒唐。我看爸爸我的日記,時常覺得他前言不大後語,矛盾的地方也頗多。他經常進入某種臆想狀態,他在日記裡深切懷念過去的一樁樁小事。他說我們一家三口出門去旅遊,看到滿山紅葉,坐在草地上照了一張照片。事實上根本沒有這種事情。他的思緒早就混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