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次跟李天明說起這種感覺,李天明露出一個長者才有的微笑:&ldo;我總覺得可以在你身上可以看出你媽媽的影子。&rdo;薛苑想不到李天明如此直截了當,倒是一怔,思考著怎麼接話時,他倒是先轉了話題:&ldo;第一天見面的時候,你問我的那幅畫,後來找到了嗎?&rdo;薛苑心裡一跳,苦笑著否認:&ldo;不,我不打算找了,找到了也再也沒有意義了。&rdo;李天明讚許地頷首:&ldo;昨日事昨日去。如果你不找,也好。你看太陽,總落下去,也總會升起來的。&rdo;那時候時近傍晚,薛苑推著李天明來到醫院的頂樓看落日。她看到在漸漸變濃的暮色日益暗沉下的屋頂,層層粼粼的,一眼望不到盡頭;夕陽是介於紫色和粉紅之間的某種顏色,把視線裡最高大的那棟恢宏大廈的玻璃外壁被映得紫紅,就像在怪異的火焰中燃燒。薛苑定睛看了一會落日,想起李天明某幅以夕陽為名的油畫,模糊地&ldo;嗯&rdo;了一聲,又問:&ldo;如果您畫關於我母親的那幅畫,會是什麼樣子?&rdo;李天明還是聚精會神看著西方的落日,隔了一會才回答:&ldo;你也是學過美術的人,應該知道,任何一幅作品沒有完成之前,包括畫者都不知道它的全部面貌。有的時候,畫完才發現,那幅作品根本不是你想表達的那樣。&rdo;薛苑&ldo;嗯&rdo;了一聲:&ldo;我明白。&rdo;&ldo;對我來說,畫你母親是很痛苦的經驗,我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而我又老了,太多的細節都記不清楚了。我沒有她的照片,太多時候,只能憑藉想象力去勾勒出一個虛構的場景。&rdo;&ldo;我們家也沒幾張我媽媽的照片,&rdo;薛苑停了停,&ldo;她似乎不喜歡照相。我爸爸畫她的時候,也是憑著記憶作畫。這非常難,所以他的作品都非常失敗。&rdo;&ldo;你父親……&rdo;李天明頓了頓,&ldo;其實也不太記得了,印象中他很有才華,很有靈氣,只是素描功底較差,圖畫構圖不夠好。&rdo;這倒是前所未聞,之前也沒有聽過李天明提起過。薛苑接著他的話說下去:&ldo;您看過我爸爸的作品?&rdo;&ldo;你媽媽帶過他的作品給我看,讓我指點一下,&rdo;李天明目光裡露出追憶的神色,&ldo;我記得我給了她一本多年來總結出來的油畫創作的筆記,還有些亂七八糟的素描稿,大概是這樣,太多年了,我記不清了。&rdo;薛苑欲哭無淚。真相就這麼簡單。在那個年代,中國的油畫領域幾乎是一篇空白,父親卻輕而易舉的得到了那本李天明嘔心瀝血整理出的寶貴筆記,繪畫水平自然精進,但因為模仿太多,同時也陷入了僵化模式裡。上一代人的恩怨情仇,這些零散碎片慢慢拼湊起來,事實浮出水面。雖然這個事實她寧可不知道。太多的情緒迫使得她無法思考,呆呆的站住了。藉著夕陽看她的側臉,李天明也沉默了。她跟葉文婕很像,但是神情卻是不同的。葉文婕活潑開朗,從來臉上都有著三分笑意;而薛苑笑容不多,眸光婉轉中露出一點藏得極好的憂鬱。他這一輩子,見過很多美麗而憂鬱的女子,但沒有哪一個像她這樣,揹負了太多東西還努力掙扎著。這個美麗得好像春江水的女孩子,人品和氣質都如此出挑,也難怪兩個兒子對她情有獨鍾。兩人在頂樓站得久了,她要推他下樓,他擺手阻止她的動作,轉動輪椅正對她,嚴肅著面孔開口:&ldo;薛苑,看在我是你長輩的面子上,你誠懇回答我下面的問題。&rdo;&ldo;您說。&rdo;&ldo;李又維和蕭正宇,這兩個人,你是怎麼看的?&rdo;薛苑想不到他怎麼問起這個,一時間尷尬得很,唯唯諾諾:&ldo;啊?您在說什麼,我怎麼不懂。&rdo;&ldo;現在的情況是,兩個人都喜歡你,你總要做出一個選擇,或者誰都不選。&rdo;被這樣直接了當的盤問,薛苑尷尬得想鑽進洞裡,但是李天明那張病人的臉上表情嚴肅得可怕。她想了很久,勉強的回答:&ldo;我也不是很清楚,&rdo;說完怕李天明不信,她費力而窘迫地進一步解釋,&ldo;我跟我媽媽不一樣,我不聰明也不是什麼天才,因為各種各樣複雜的原因,讀書的時候我實在沒有精神想別的,只想念好書。中學,大學的時候都是這樣。後來學了美術,所有心思都撲在尋找那幅畫上。喜歡不喜歡什麼的,我沒有明確的概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做出正確的決定。&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