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江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欣賞這絢爛的三月風光,他覺得自己這一程,走得格外艱難。他邊走邊打量著老舊的門牌,站住腳步,叫住了領先自己半步的曹建平:&ldo;政委,到了。&rdo;說著,他指著白牆上醒目的門牌號,再次強調了一下:&ldo;書院巷18號,是這裡,沒錯。&rdo;那是一個方方正正的大院子,裡面住著四五戶人家,院子裡有一口井,一位年長的婦女坐在井邊洗衣服。她愉快地哼著不知名的曲子,把衣服從水裡撈出來,使勁一絞,水聲嘩嘩。看到素不相識的軍人出現在這裡,她起初詫異,隨後恍然大悟,興奮起來,把溼漉漉的衣服重新扔回盆裡,奔過來熱情的跟他們招呼:&ldo;你們是找薛衛國一家人的?他們家在這邊。&rdo;說著,把他家的房子指給了他們,西北角的那套。她說著當地方言,但並不太難理解;曹建平對她點頭,客氣道:&ldo;謝謝您啊。您也在這個院子住?&rdo;&ldo;我是他們家老鄰居了。啊,你們叫我王嬸就行了。&rdo;董江隨後過去敲門,王嬸一看就笑了。&ldo;你們這種敲法是不行的,我幫你們叫門。&rdo;大嬸上下打量他們,用兩位軍人都駭然的力氣重重門板,大聲叫:&ldo;衛國!薛衛國!你家來客人啦!是文捷在部隊的同志!快點出來招呼客人啊!&rdo;嗓門之大簡直是平地裡炸起的一聲驚雷,連屋頂上的鳥都嚇得撲稜翅膀飛走了。曹建平和董江面面相覷。王嬸很熱情地繼續說:&ldo;這個時候,那父女倆不是在睡覺就是在後面畫畫呢。那個衛國啊,只知道畫畫。小苑呢,也有學有樣的。&rdo;董江問:&ldo;他們家只有父女兩個人?&rdo;&ldo;是啊,&rdo;大嬸說著就開始嘆氣,絮絮叨叨的說起其他的事情,&ldo;衛國一家人,這些年都都死得差不多了,文捷又去了部隊,家裡只有這父女兩個。一個大男人照顧女兒,要說不容易啊,是真不容易。我們這些街坊鄰居,總想著能幫就幫一點。&rdo;&ldo;還好有你們這些鄰居。&rdo;王嬸眼神忽然變得認真起來,又問,&ldo;文捷怎麼沒跟你們一起回來?我怪想這個孩子的,有兩年多都沒見到她了。當年她把奶娃娃一扔就走,可把我氣得夠嗆,還罵她來著。&rdo;兩個人短暫的沉默,曹建平剛打算開口說話,忽然門吱呀一聲,從裡開啟。一個瘦高的年輕人牽著一個三歲左右大小女孩站在門口。年輕人清秀白淨,渾身透著一股濃濃的書卷氣息,小女孩驕俏可愛,膚白如雪,穿著件花花綠綠的衣服,扎著兩個歪歪斜斜的羊角辮。目光一對上,曹建平就問:&ldo;你就是薛衛國同志?葉文捷同志的丈夫?&rdo;&ldo;是我。你們是?&rdo;薛衛國挨個打量他們,帶著濃濃的困惑和不解。曹建平伸出手去:&ldo;我們是葉文捷的戰友,你好。&rdo;薛衛國眼睛一下子就亮起來,改說普通話,發音極其標準。&ldo;啊,你們好&rdo;,他也同樣伸出手,相握的一瞬間又倉促的收回去,靦腆的笑意浮上他的臉頰,&ldo;對不起,我手上都是顏料。&rdo;曹建平擺擺手示意沒關係,然後發現他不光是手,袖口上也沾了不少顏色;而他身邊的小女孩更誇張,原以為她穿著的是件普通的花衣裳,可仔細看了才發現,她衣服上那花花綠綠的的花紋,居然全是顏料染出來的。小女孩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伸出那隻五顏六色的小手拉扯著他的軍裝,很興奮的說:&ldo;叔叔,你也跟我媽媽一樣,是軍人嗎?&rdo;&ldo;是啊。&rdo;&ldo;太好了,&rdo;小女孩拍手一笑,&ldo;你們認識我媽媽嗎?&rdo;小女孩清澈的眼睛像極了她的母親,曹建平發覺自己眼眶一熱,很慢的回答:&ldo;認識的。&rdo;&ldo;我媽媽呢?為什麼不回來?&rdo;曹建平和董江臉色難看的一變,本來就凝重的表情就更凝重了。他們是軍人,表情比普通人嚴更肅是正常的,但這麼陰鬱還是讓人覺得揣揣不安。王嬸發覺氣氛不對,看向薛衛國:&ldo;衛國啊,你是怎麼招待客人的?不論什麼話,先讓人進屋去說吧。&rdo;薛衛國彷彿剛剛想起這件事情,慌慌張張的把人迎進房內。這是那種一望就知主人清貧的屋子,用來待客和休息的客廳連件像樣的傢俱都沒有。牆壁略顯灰暗,到處都顯得雜亂無章,桌子上是一大卷紙,牆角有數堆各種顏色且數量驚人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