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建平見多識廣,一下子就發現那是礦石。發覺來人的視線在石頭上,薛衛國靦腆的解釋&ldo;用來配顏料的,&rdo;,說著,他又去找茶杯倒水,被曹建平攔住了。&ldo;你不用麻煩了。&rdo;董江配合著從隨身提著的包裡拿出一張紅線捆著的紙卷和一個草綠色的書包放在客廳的方桌上。曹建平進屋後一直沒坐,此時朝薛衛國深深的鞠了一躬,說:&ldo;我們來,是把你的妻子葉文捷烈士的遺物和撫卹金送回來。&rdo;晴天霹靂。薛衛國本來就蒼白,現在更是毫無血色。不過從剛剛開始起的動作,已經全部凝固,他目光停在空中的某個地方,彷彿曹建平剛剛說的那番話變成了飄浮在空中的文字一樣;那時跟著一起跟進屋的王嬸呆了呆,臉上滿是迷茫的神色:&ldo;烈士?什麼烈士?&rdo;並不是第一次上門報喪,所有人的反應都在預計中,董江想開口解釋,曹建平猛一揮手臂制止了他。他隨後上前一步,除了保密範圍內的資訊,從頭到尾講述了事情經過。包括葉文婕平時是如何認真工作,跟大家的關係是如何融洽,以及最後那天的流彈是怎麼出乎意外的襲過來,統統都說了。王嬸邊聽邊哭:&ldo;戰爭?不是早就結束了嗎?不是說和平了嗎?&rdo;長久的悲憫浮上曹建平的臉,他搖搖頭,然後又點頭:&ldo;我們在盡力維護和平。對不起,沒能保護好她。&rdo;屋子又是死寂,王嬸的抽搐聲在屋子裡格外響亮。彷彿是被這些抽搐聲驚到,薛衛國終於有了反應,他嘴唇哆嗦,問:&ldo;她去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麼?&rdo;&ldo;沒有,沒有時間。&rdo;曹建平拿起方桌上的包,在手裡掂量了下,來到薛衛國面前,雙手遞給他:&ldo;文捷她沒有留下什麼東西,只有這幾件衣服了。&rdo;薛衛國垂著視線,緩慢的伸手接過那隻軍用包。像是對這裡的空氣再也無法忍受,他猛然背過身去,陽光就順著他的頭髮滑過來,照耀得他的臉色白了青,青了白,最後完全扭曲起來。他再也說不出任何話,轉身就進了臥室。察覺到有人拉著自己的衣袖,曹建平低下頭去,對上了小女孩清澈的眼睛:&ldo;我媽媽,不會回來了,是嗎?&rdo;曹建平艱難的點點頭。小女孩的眼眶一下子紅了,眼淚打溼了整張臉。那麼小的一個女孩失去了母親,怎麼難過都不過分。曹建平雖然有個兒子,但幾乎沒跟兒子接觸過,完全沒有什麼哄孩子的經驗,他回憶著別人是怎麼哄孩子的,試探著把她抱到自習的膝蓋上,擦乾她的淚,問她:&ldo;你叫薛苑,對吧。你媽媽很喜歡你的,總跟叔叔說你多麼可愛。&rdo;薛苑忽然就不哭了,擦擦眼淚,然後想通什麼一樣又重重點頭,很清晰的開口:&ldo;其實我就知道的,前幾天晚上我夢到我媽媽了,她說她要走了,讓我照顧好自己,照顧好爸爸。&rdo;曹建平悚然一驚,把她緊緊抱在懷裡:&ldo;你媽媽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她很勇敢,很聰明。你要跟她學習&rdo;&ldo;嗯。&rdo;多年之後他還記得薛苑那雙眼睛,清澈見底,勇敢而堅定。那天他們離開時,薛衛國依然沒從臥室裡出來,徹底拒絕外界的打擾。久等無用,兩人終於離開,臨走前拜託院子裡所有的人家以後好好照顧薛苑。其實哪怕他們不說,這些街坊鄰居也會這麼做,不過彷彿不這麼強調一句,就不能安心似的。他們順著來路往回走;董江忽然回頭,用留戀目光的看著這裡的小橋流水。正午的陽光帶著暖意,也些微刺痛了他的眼睛。早上的見聞讓他難過,&ldo;也不知這父女兩,今後的日子要怎麼過下去。剛剛看到那個家,亂七八糟,最後薛衛國居然去屋子裡躲起來,實在不像個會照顧人的父親。&rdo;曹建平搖頭:&ldo;希望這些鄰居們多多幫忙了。我們到底是遠水解不了近火。而且明天,我們也不知道在哪‐‐&rdo;忽然有歌聲打斷了他的話,兩人駐足聆聽,那把清秀委婉的聲音遠處飄來,擦過水麵,慢慢迴盪在空氣裡:月子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夫婦同羅帳?幾家飄散在他州?兩位軍人都是戰場上磨練過來的,對人有著準確的判斷力。他們擔心的問他變成了事實。如果說薛家父女倆之前的生活還有一種叫做&ldo;希望&rdo;的東西,得到葉文捷去世的訊息之後,徹底沒入了黑暗之中。薛苑年幼無知,她一直沒有母親,也不太懂得母親的意義,每天照樣開心的玩耍,用手指蘸著顏料在白紙上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