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筠從挎包裡拿出一張保持得極好的照片雙手遞給他,&ldo;您對這個人有印象嗎?我知道現在讓您回憶一個病人有點強人所難,但是也許你能想起來……&rdo;蘇兆儀瞥了一眼照片,蹙著眉頭陷入了沉思,最後才說:&ldo;抱歉,我不記得了。&rdo;陸筠只覺得膝蓋忽然一軟,好容易才能扶著桌子勉強站住,繼續問下去,&ldo;啊,那你們當時有沒有因為醫療條件限制,把一些送受傷的病人送回中國救治?&rdo;蘇兆儀搖了搖頭,慢慢地嘆了口氣。&ldo;沒有。&rdo;陸筠的心頓時沉到了海底,退坐到沙發上,手指不由自主的抽搐起來。蘇兆儀知道這是受了刺激之後的下意識的痙攣,於是換了個問題:&ldo;陸小姐,他對你很重要?&rdo;&ldo;很重要,&rdo;陸筠眼眶一熱,喃喃說,&ldo;很重要。我找他找了好久……&rdo;陸筠的聲音絕望地低下去,喉頭好像被尖銳的固體哽住了;她覺得自己跋涉在海上的黑夜,周圍的一切對她來說毫無意義,身體裡有一團化不開的黑氣,抑制她的呼吸,那天的痛苦,連思維都麻痺了。蘇兆儀也從來也不是多話的人,不動聲色地默默看著她很長時間,其實她沒有哭出任何聲音,可蘇兆儀就是覺得自己彷彿聽到某個絕望的的哭泣,就像悶在甕中,透過層層黑暗的重壓而掙扎出來的悲鳴。不知道過了多久,陸筠勉強站了起來,伸手倉惶的抹了抹臉,朝蘇兆儀微微欠身,又取出張名片,放到蘇兆儀面前,慢慢鞠了個躬:&ldo;蘇醫生,雖然你現在想不起來,但不等於以後都想不起來,如果你以後萬一想到跟這個人有關係的事情,麻煩跟我聯絡。&rdo;看到她一幅要離開的模樣,蘇兆儀叫住了她:&ldo;你現在去哪裡?&rdo;陸筠回過頭,蒼白的臉上忽然綻開一朵笑容:&ldo;嗯,總會有人知道她的下落的。&rdo;蘇兆儀站起來,脫下白大褂,走到她身邊,伸手摁住她顫抖的削瘦肩頭:&ldo;對不起,我騙了你。你跟我去吃飯,我告訴你吳維以的下落。&rdo;不亞於一枚炸彈在耳邊炸響,陸筠猛然抬起頭來,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這個年輕的醫生,其實在那之前,淚水就已經模糊了眼睛。ps:要完結了。三十二直到上了飛機,不真實的感覺潮水般浮上心頭。從認識蘇兆儀以來,她就覺得自己好像被他牽著鼻子走。她乖乖跟著他去吃飯,可卻沒得到關於吳維以下落的明確結論。蘇兆儀醫生只是維持著那萬年不變的表情,推了推眼鏡,簡單地說:&ldo;吳維以現在不在國內,你去辦一下到義大利的簽證,我帶你過去看他。&rdo;然後他就不肯再透露別的資訊,不論陸筠怎麼問他都不再開口,只說:&ldo;有些話不應該我說,你直接去問問他本人。&rdo;剩下的兩三個星期陸筠除了忙於辦簽證的事情,每天都在焦灼中度過,說來也奇怪,不知道下落的時候,還可以勉強保持平和的心情;知道下落後,反而吃不好睡不著,好像腳底下有一盆火在熊熊的燃燒著,可偏偏掙扎不開。她打了個電話給吳雨,吳雨一聽到吳維以還活著的訊息,在電話那頭哭得撕心裂肺。陸筠勸了她很長時間,又教育她回到學校了好好學習,最後才掛了電話。旅遊的簽證辦得非常快,於是在某個陽光明媚的週末,她跟蘇兆儀一起上了飛機。狹窄的空間,凝滯的時間,十多個小時的飛行,對陸筠而言真是度日如年。情緒太緊張,連打個盹都會被亂七八糟的夢驚醒。蘇兆儀看她再一次滿頭大汗的從噩夢裡醒過來,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說:&ldo;陸筠,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請你注意身體。&rdo;&ldo;我知道,&rdo;陸筠愣了愣,補充了一句,&ldo;我知道。&rdo;陸筠之前也問過蘇兆儀為什麼要跟自己一起去義大利,他完全可以只寫一個地名交給她,他回答說他也要去找人。幾次接觸下來,蘇兆儀這個人的少言寡語和永遠只有一張表情的面癱臉,陸筠領教得是一清二楚,她自己心裡也有事,於是沒有再問。下飛機是下午,在飛機上睡夠了,陸筠一點也不困。就像飛機上的旅遊手冊中看到的,羅馬城不愧是歷史名城,那麼多現代化建築中總是能藏著讓人驚歎的古建築。但僅此而已。相較於別人的歡樂,她的表情過於冷漠了。坐上計程車的時候,有一縷金色的陽光慢慢流瀉到手上,她終於忍不住想,地中海的陽光真是太嫵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