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眸光一閃,放慢了落子的速度,轉而說起舊事來。&ldo;我下圍棋,機緣的話要說也是有的。大概是四歲的時候,跟爸爸去親戚家拜訪,在院子裡看到有人下圍棋,就迷住了。我清晰的記得,他們的棋盤是用牛皮紙畫出來的,棋子呢,是黑白色釦子。我在那裡站了一個下午,都不覺得腿軟。&ldo;那時候我跟哥哥一起什麼壞事都幹,淘氣得像個男孩子。爸爸認為圍棋磨練心性,恰好我又喜歡,送我來少年宮學了圍棋,嗯,就是在這個教室,我是最小的學員,那時候覺得這間教室大得驚人,&rdo;她邊說邊伸手一指,&ldo;我下棋喜歡坐靠窗的位子,因為明亮,棋子的任何細微變化都在我眼裡&rdo;她娓娓道來,在舒緩的敘述中,她小時候淘氣的樣子在我腦子一閃而過,想必她小時候是個像洋娃娃一樣可愛的女孩把。沒來由的微笑起來,&ldo;後來?你學到了什麼份上?&rdo;她徹底的沉默下來。風吹得窗簾晃動,光影交錯。&ldo;我剛剛開始學棋的時候,父母非常支援;等到我經常參加比賽的時候,他們不在了。&rdo;彷彿被涼水澆到了頭,我倏然一驚。&ldo;不在了?你……&rdo;&ldo;你沒有猜錯。就是你想的那樣,&rdo;她盯著虛空中並不存在的東西,極慢的開口,&ldo;所有可能性中最壞的那一種。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看著她隱忍而痛楚眼神,居然連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除了那毫無疑義而有廉價的&ldo;對不起&rdo;。我怔怔的,失去了語言。幾秒鐘後蘇措比我更快的振奮起來,她轉著手裡的兩顆棋子,問我:&ldo;好了,我的故事聽完了,你的呢?怎麼開始學棋的?&rdo;&ldo;我?&rdo;一愣之後,大腦開始回想,是因為什麼開始學圍棋的呢?又什麼時候開始的呢?&ldo;我學棋的原因和你不一樣,理由你聽了或許會覺得很可笑吧,&rdo;我伸手撫上太陽穴,&ldo;初三的時候,有段時間總是睡不著覺,就用下棋打發時間。&rdo;&ldo;失眠?&rdo;&ldo;精神壓力太大了。&rdo;我回答。那時候第一次知道父親不是自己的生父。爸爸個子不高,長相非常平凡,跟漂亮高挑的媽媽走在一起,世人都說不般配;我跟爸爸走在一起,不熟悉的人壓根不相信我們是父子。他們說,哎呀哎呀,眉眼,笑容,嘴唇,五官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嗎。不過,熟悉的人們就不一樣了。他們感慨外表的差異後會加一句&ldo;不過&rdo;,例如,不過,江教授很有才氣,所謂的郎才女貌吧。江為止這孩子繼承了父母的優點,樣子像媽媽,那聰明勁像他爸爸。難得難得。我以前也這樣想。直到生物課上,老師講遺傳因子,顯性基因,隱形基因,我父母都是單眼皮,唯有我是雙眼皮;又揹著父母去查了自己血型,拿著化驗單,雙手發抖‐‐a型血和ab型血的父母怎麼可能生出o型血的孩子?&ldo;昭然若揭,&rdo;我說,&ldo;李迫大夢二十年,塵世外已過二十年。我就是是那種感覺。&rdo;蘇措看著我。從未見到女孩子這樣畢直的眼神,我時常想起她那雙眼睛,想起那雙眼睛裡流露出來的一切情緒,可繞是我想象力再豐富,還是沒想到,那雙靈氣逼人的眼睛裡,輕輕流淌著的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溫柔和最動人的美麗。&ldo;這些話你不用對我說也沒關係,因為我告訴你關於我父母的事情,你覺得歉疚,於是用你的方式安慰我嗎?&rdo;她輕輕嘆息。&ldo;我怎能在別人的苦難面前轉過臉去?江為止……你就是這種人。&rdo;有時候也恨自己不能背過臉去。看到那個女人跳江的時候,如果當時狠心一點,如果當時再自私一點,如果當時再猶豫一點,哪怕再猶豫幾秒鐘,我和她都不會淪落成現在這樣,陰陽永隔,永不相見。死了一個人算什麼,哪怕幾十個幾百個人幾千個在我面前死掉又算什麼,只要能到你身邊去,別人的死活關我屁事?踩著堆積如山的屍骨朝你走過去又有什麼要緊?很想瘋狂的像這樣大叫。只是,放任在面前消逝的生命不管,絕對的,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如果當時真的眼睜睜看著那個女人去死,下半輩子都不能安眠了。只是沒想到代價那麼大。生命的冷酷,現實的無情,活著的時候就已經領教過了,現在不過是再失望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