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那我就先謝過黃老了。&rdo;出了宮門，兩人分別，各自回府。此時天已經黑了大半，國舅爺驀然想到這冬至節裡還沒有喝到&ldo;冬釀酒&rdo;，於是讓轎伕轉了兩條巷子，去一家地道的北地酒家裡沽上一罈。剛下轎，卻見不少面色慘然的流民蜷居簷下，約莫是福州逃來的。若不是流民都逃到了天子腳下，黃潛善一黨又怎麼會急著賑災？百般惶急，也不過是怕被人揪住痛腳而已。國舅爺沒停留，徑直往酒家走去。這時旁邊突然撲出一個黑不溜秋的小東西，一把抱住他的小腿，口裡&ldo;嗚嗚啊啊&rdo;不知在說什麼。藉著燈光望去，國舅爺看清了那&ldo;東西&rdo;‐‐那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傢伙，臉上、身上都滿是瘀傷，眼神卻滿是希冀，死抱著他不肯鬆手。旁邊的流民上前扯回那少年：&ldo;啞子！你瘋了？別再衝撞貴人了，你被打得還不夠嗎？再被打上幾次就算你爺爺被人救活，你也活不久了……&rdo;他還沒勸完，就被對方用力地咬了一口。&ldo;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rdo;那人恨恨罵道，立即撒手不管了。國舅爺也摸清了眼前這是怎麼回事，他彎身問那死不鬆手的少年：&ldo;你不能說話？&rdo;少年點點頭。&ldo;你爺爺病了？&rdo;少年再次點頭。&ldo;你想我出錢為他治病？&rdo;少年眼中迸發無限希冀。可惜國舅爺卻笑問：&ldo;憑什麼？‐‐就憑你用髒手抱著我的腿？&rdo;世上哪裡有這種好事？他抽出自己的腳，對少年那絕望的目光視若無睹，徑自走進酒家。沽了冬釀酒，國舅爺走了出來，又瞧見那少年抱著另一個人腿。對方一臉嫌惡，狠狠地把他踹到一邊。少年一骨碌爬起身，繼續尋找著下一人。真是夠倔。&ldo;擦臉。&rdo;國舅爺扔下一張方帕。少年一動不動地望著他。&ldo;整好襟子，身上穿的再怎麼破都可以，但不能亂。&rdo;國舅爺教訓完了，又道：&ldo;我與酒家說好了，你替他送酒，他予你工錢，去吧。若是你今晚不出錯，他肯先付你多些工錢，讓你帶你爺爺去治病。&rdo;少年心中一喜，立刻依言拿起國舅爺丟下的方帕抹淨臉上的髒汙。再抬頭時卻已見不著國舅爺的身影，他怕酒家反悔，趕緊跑了進去。不遠處，一個華衣少年不解地詢問：&ldo;先生，那人是在幫那少年嗎？&rdo;他身邊的儒士點點頭。&ldo;那他為什麼不直接給錢？&rdo;&ldo;殿下，世上需要幫助的人何其多，盡是用錢相助的話，耗盡千金又能救得了幾人？&rdo;儒士望著國舅爺消失的方向讚歎：&ldo;那人口惡卻心善，行事也高明得很，臨京果然能人無數。&rdo;華衣少年詫異了：&ldo;他這樣做真的對嗎？&rdo;儒士繼續教誨：&ldo;當然對，以財帛相助，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明其心，正其行，才是上法。可惜燈火太暗，看不清那人的模樣，不然還能結交一番。&rdo;&ldo;又來了！一點小事都被先生扯出一通大道理。&rdo;生性開朗的華衣少年嘟囔著，但出於對儒士的尊敬，還是說道：&ldo;那人要真有那麼好，肯定有機會再見的。&rdo;&ldo;這倒也是。&rdo;&ldo;對了，先生，方才我聽有人說了&lso;標金宴&rso;，那國舅爺的做法也相當高明對吧？據說光是&lso;投帖&rso;就得了好幾萬貫，這等手段，恐怕沒幾個人能及得上。&rdo;&ldo;哼！賣國賊子，談何高明！&rdo;卻說剛忙完冬至的標金宴，國舅爺還沒來得及過幾天舒心日子，另一件麻煩事又接踵而來：狄國催討貢銀的使團到了。提起狄人趙德御就有些心驚膽戰，這種時候他自然又找上國了舅爺。所以國舅爺領著皇命，代趙德御與鴻臚寺官員一起到城門迎狄使。臨京北城門。東明負責迎接使臣的官員立在凜凜寒風裡凝神等候，面色各異。最前方的正是隱為朝中清流之首的沈適，其後則是品階各異的鴻臚寺官員。而立在沈適身側的，卻是惡名在外、且與朝中清流勢同水火的國舅爺。兩人沒有交談，只是靜靜地望著北官道。沿途的路驛剛奉命掃雪開冰，一隊旌旗搖曳的車馬就從官道上轆轆駛過。那展翅玄鷹在飄飛的大旗上張牙舞爪，彷彿正得意地朝沿途避讓的行人耀武揚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