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衡不再遲疑:&ldo;我不要,我要自己考!&rdo;進士出身和同進士出身雖然只相差一個字,可意義遠遠不同。進士出身是堂堂正正考來的,而同進士出身則是依靠祖蔭或功勳獲賜的,聽起來總歸不那麼名副其實。比如國舅爺的同進士出身至今仍被許多人揪著不放‐‐當然,那都是些不瞭解國舅爺當年師從何人的局外人。見吳衡定下了決心,國舅爺笑笑,又問:&ldo;不知你那位同窗好友是誰?&rdo;吳衡答道:&ldo;東陽祖上是襄樊人,雙親死於靖和一役,他一個人南下,幸而遇上我們上川書院的山長……&rdo;說到一半才覺得有些不對,提這些做什麼?吳衡趕緊說:&ldo;他姓季,單名亮,字東陽。&rdo;他光看著國舅爺的臉色,卻沒發現坐在石桌右邊的方笑世已有些發顫。國舅爺淡道:&ldo;好好招呼著。你先去梳洗,然後入宮去見娘娘,她最近老念著你。&rdo;吳衡應聲去了。李寶早就跑得沒影。國舅爺看了看酒碗裡的梅瓣,有兩片分明是黏在一起落下的,所以方笑世聽錯了。他笑笑:&ldo;這次竟沒趁機耍詐?&rdo;方笑世卻問:&ldo;我那侄兒取了字,叫東陽?&rdo;&ldo;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rdo;&ldo;他到臨京了?&rdo;&ldo;應該和衡弟一起到的。&rdo;方笑世咬牙:&ldo;你還真是有仇必報。&rdo;國舅爺淡道:&ldo;我以為這叫禮尚往來。&rdo;惱歸惱,方笑世心裡還是高興著的。以前雖然知道兄長的兒子過得還算安穩,可終究沒有親自見到這個侄兒。眼下知道季亮即將住進吳府,自然又是期待又是忐忑。見他喜不自勝,國舅爺也笑了。這人面對蕭存良的追殺、瓊州刁民圍衙都不曾不安過,如今要見自己的侄兒卻手足無措,實在是有趣得緊。人大抵就是這樣,對於心裡掛念著的,總是小心翼翼。比如畏妻畏母,並不是畏懼,是愛之切;畏父畏兄,實則也並非畏懼,而是敬之深。不過何其幸運,世上還有的人能夠讓自己這樣放在心頭。‐‐國舅爺很快就見到了季東陽。季東陽是個好學的後生,性情也極為開朗,看來靖和一役中所遭遇的禍事並不曾給他留下太深的痛楚。據吳衡說,季東陽還是蹴鞠隊的隊長‐‐看來還允文允武,厲害著呢。方笑世卻橫坐在屋頂上聽著幾人說笑,他並不打算與這個侄兒相認,就好像國舅爺不打算與沈適他們開誠佈公一樣。不知坐了多久,屋中人散了,壇中酒盡了,卻根本沒察覺。仰頭望著天上飛落的雪花,茫茫然像是在夢中。那十餘年離家,十餘年漂泊,十餘年孤苦伶仃……也不知多少次像這樣看著飛雪如絮,只是從不覺那雪好看,更不覺它美,只覺無比寥落。只是不知何時起,已經無暇再去感嘆星斗零落。慢慢地,心結解了,心願了了,一切都好得恍如一夢。叫人不敢置信。&ldo;真的不去見一面?&rdo;國舅爺撩起袍子坐到方笑世身側。方笑世回神,不答反問:&ldo;沒帶酒上來?我好像嗅到了梨花香。&rdo;國舅爺取出剛剛溫過的梨花釀:&ldo;別喝太多。&rdo;方笑世居然點頭說:&ldo;好。&rdo;見國舅爺詫異地微挑眉,他又道:&ldo;只是突然覺得也有很多東西想醒著去看看。&rdo;這時雪中撲稜稜地飛來一隻灰鷹,盤旋兩圈,落到了國舅爺肩上。雪天信鴿難飛,遠在北地的郝光遣人從朔北訓了不少野鷹傳訊,也給了國舅爺幾隻。&ldo;是瓊州的訊息。&rdo;國舅爺解下鷹爪上繫著的竹筒,取出密信看了看,說道:&ldo;新稻種在嶺南試種成效頗佳,可以讓司農寺推廣……還有三十位瓊州書院計程車子有意上京赴考。&rdo;方笑世聽出了話裡的意思,笑道:&ldo;蘇正則的理學該出頭了?&rdo;&ldo;小試牛刀而已。&rdo;國舅爺說:&ldo;不過他們也該加快腳步了,荊南也有一派理學嶄露頭角,也說&lso;格物致知&rso;,可惜格的卻不是物,而是&lso;人&rso;。&rdo;方笑世也聽說過荊南理學,&ldo;就是那程氏理學?當年程叔平提出&lso;除人慾,存天理&rso;,也就是任何不符合所謂&lso;大道&rso;的作為都不應存在。程叔平弟子滿荊南,&lso;天理論&rso;一出,許多推崇者活活打死人還以&lso;大道&rso;自居,惹了不少禍事。也正因如此程氏理學不得上位者心喜,被壓了下去,怎麼又冒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