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看看他曾交上來的策論，竟有許多論調與他如今所做的事切合。其中就包括以農養國、以商富國等有利民生的計策，但同時他曾寫下的偏鋒詭謀也完全與他的做法相符。看來他的所作所為並非毫無先兆，只是沒人及時發現，他這個師長也不曾將他帶回正道……想到當初只寫了&ldo;一派胡言&rdo;的批覆，李老不由有些後悔。但是真正讓李老轉變的，卻是那寫在最底下那篇關於&ldo;改舊制行良法&rdo;的策論背後的四個大字：吾心不改。李老婆娑著手上的文稿，眼神霎時複雜無比，喃喃道：&ldo;厲老哥，吳老弟，你們說那樣的一個孩子，怎麼突然就變了？&rdo;可惜當年至交都已魂歸泉下，無法給他回應。轉眼又是隆冬。枝頭寒梅層層疊放，蕊間沾著點兒雪末，顫微微地隨風動著。婆娑梅林下襬著張白石圓桌，案上擺著一碗清酒，略冷的北風鑽過枝椏吹來，那湛清的碧釀便輕輕泛動。石桌旁坐著兩個人，都是二十幾的年紀，一左一右地分據一邊。有趣的是，他們都有黑紗蒙著雙眼，凝神側耳，似乎專注地聽著什麼。遠遠見了這情景，剛從上川書院歸家的吳小國舅吳衡正要出聲問詢，卻被俯趴在矮牆上的少年拉到一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吳衡早就認得了李寶這個自家大哥的弟子，小聲問：&ldo;大哥他們在做什麼？&rdo;李寶撇撇嘴，齜牙道：&ldo;閒得發慌，玩兒唄。&rdo;吳衡疑惑：&ldo;玩什麼？&rdo;&ldo;賭梅。&rdo;李寶一臉不以為然：&ldo;賭一炷香內有多少瓣梅花落到酒裡，誰聽得準誰就贏了。&rdo;還有這種玩法？吳衡咋舌。李寶閒極無聊地折了枝梅在雪上寫畫：&ldo;你最好先別過去，不然方先生又該賴賬了。我就不明白了，就方先生這賭品，先生怎麼還願意跟他賭？&rdo;吳衡卻說：&ldo;有人陪著，做什麼都是高興的。&rdo;忽然又像想到了什麼，神色微黯。李寶最不喜歡想這些事兒，咧開嘴問：&ldo;回來了就不走了吧？都快過年了。&rdo;吳衡點點頭：&ldo;過完年再回書院。&rdo;&ldo;那敢情好。&rdo;李寶笑眯眯地說：&ldo;趕明兒一起去找胖子和元永玩，我最喜歡聽他們喊你小舅！&rdo;原來前年經党項跟大越那麼一鬧，趙德御突然開竅了，將清河王世子趙璦跟福安王世子趙珏都收歸吳皇后膝下，而兩人分別被封為普安郡王、同安郡王。年前又以&ldo;政績卓絕&rdo;為由將國舅爺召回。而國舅爺曾經的頂頭上司魏老頭兒則被推舉為參知政事，這職位又被稱為&ldo;輔相&rdo;，距離相位只有一步之遙。不過魏老頭兒年近六十，仕途也快到頭了，跟國舅爺說起這事兒，也明白地道：&ldo;我就是上去佔個位兒，就看你們這些這一茬的誰能頂上。&rdo;國舅爺對此嗤笑不已：&ldo;一茬？你當是韭菜？&rdo;對於司農寺的老活計，國舅爺是不用費心的。整日就與方笑世呆在府中下棋品酒，只有收到各方的訊息時才會稍稍費心。這賭梅也是閒極無聊的玩法，國舅爺兩人都自詡耳力極佳，幾乎達到了花落可聞的地步。於是誰也不甘多讓，這才提出要比一比。眼看一炷香就要燃盡，李寶跳出去說道：&ldo;過了過了，寫個數！&rdo;吳衡跟著走過去，只見桌上鋪著一層薄薄的雪，國舅爺那邊寫了個六字，方笑世那邊寫了個五字。&ldo;衡弟回來了？&rdo;國舅爺似乎聽出了第二個人腳步聲，解下蒙在眼上的黑紗：&ldo;去見過娘娘了？&rdo;&ldo;還沒，剛回京，不好直接進宮。&rdo;吳衡對國舅爺早就不那麼畏懼了：&ldo;大哥，我有個同窗好友準備留在臨京備考，但客店難找，我想讓他住在我們府上。&rdo;&ldo;那當然好。&rdo;國舅爺和氣地說：&ldo;府上空著的院落多得是，要是他們實在沒去處，你就帶他們過來吧。&rdo;吳衡喜道：&ldo;好！&rdo;&ldo;難得碰上開科，你也去試試吧。&rdo;國舅爺道：&ldo;你幼時與書為伴，又去上川書院求學近三年，底子不比別人差。&rdo;吳衡有些意動，但又遲疑：&ldo;可是我怕……&rdo;&ldo;怕什麼？只管去考就是，就當先摸個底。&rdo;國舅爺沒等他把話說完，就笑道：&ldo;朝廷科舉掄天下之才，你真以為你能得個狀元不成？進士都不一定能有你的份額，指不定最後還是得靠官家賜你個同進士出身。&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