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源確確是蠱雕不錯,可它分明已經到了強弩之末。試想想,連蠱雕自身都成了魔氣的供應之源,說明這幕後另有他人!羅小樓隱隱生出一個不詳預感,可他卻仍抱著一點希望,正欲逼問蠱雕說出幕後人的下落,當空飛下一隻利刃,直將跟前的魔物一分為二。羅小樓踉蹌地退了一退,隨即仰頭看去——在那無邊無際黑暗之中,一道迥異的金光聚攏,在他的眼前清晰地化出一個身影。瞳凝秋水劍流星,裁詩為骨玉為神,且看他額前紋菱一點金芒,身後萬千鬼影雲繞。此人不是越雲初,還能是誰?越雲初騰空而立,周圍飄蕩著數以萬計的鬼影,怨氣形成的紅霧在他的身邊縈繞,周圍白骨森森,他的神色卻似東海般平靜無波。那些被魔陣吸收的冤魂聚繞在他的腳下,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羅小樓,卻又以一種久遠卻無比熟悉的語氣喚道:“師傅。”這一聲“師傅”直直撞在羅小樓的心尖上,直叫他兩目酸澀,滿心的苦痛與歉意無以名狀。羅小樓深深地看著他,縱是有千言萬語,到最終仍然只彙整合了一句:“雲兒,你……這是何苦。”越雲初輕聲一笑,不同於以往那充斥著冷意與嘲諷,似乎只是單純地輕輕笑了一聲,羅小樓卻在一瞬間似覺心如刀割。猶記得那時候,他將他逐出忘憂谷,那人也是這般淡淡一笑。看似雲淡風輕,實則戮心欲絕。越雲初面色平靜道:“當年,我離開忘憂谷後,以師傅之言,堅守於北山陰陽之門。師傅可曾去過那個地方,那裡除了冰雪,只剩下那些死無歸處的遊魂。我一個人守在那兒,那裡又冷又悶,我只好沒日沒夜地想你,想你什麼時候會消氣,想你什麼時候會來接我。”他忽而垂下眸溫柔一笑,輕聲說:“每隔三月,白鶴會來到北山,將你在人間的事情告訴我,讓我知道你在人間過得很好。可是,一旦我想起你這麼快樂,是因為趙衡的緣故,我又寧可白鶴永遠也不要再來……”“我想就這麼把你忘了,或是盼著你狠心一些,奪走你放在我身上的金龍之力。我一直在想,若當年我與神木一同枯萎,是不是就更能讓你記得住我了。”越雲初周身的鬼影越來越多,羅小樓感覺腳下微微震動——這是魔陣將啟的徵兆!羅小樓又喚了一聲“雲兒”,越雲初卻猛地睜眼,雙眼只剩下一片猩紅,額心的紋菱已經渾濁不清,他放聲大喝:“別過來!——”促發的魔氣直把羅小樓給往後震退好幾步。“你可知道——當白鶴趕來向我報信,趙衡與妖道聯手將你困於縛龍陣,我原是到上界求天帝派兵救你,他們卻說你命中註定有此劫難,就在崑崙境前,那麼多個法力高強的仙君,那麼多雙眼睛,就這樣眼睜睜地看你在凡間受刑——”羅小樓聞言一臉怔仲,他竟不知還有這件事……越雲初厲聲笑道:“我方明白!原來這就是天道——!天道註定,你湛龍會在乞巧燈會遇上趙衡,一如在最初的時候,神木枯萎之前卻偏偏叫我遇到了你!他們告訴我,一切冥冥中已有定數,你註定要隕落於人間,天道之威,又豈是我一個區區花精能撼動得了的——”“可你還是救了我。”羅小樓深深闔目,花精魂飛魄散的那一刻猶然歷歷在目,再睜開來已是雙眼通紅。——便是在那一刻,他才意識到,原來情根早不知不覺埋在了心間。那麼多年,他看著當初自己攏在懷中孩子一點點長大,不是不明瞭那逐漸明朗的戀慕,只是天地有其正道,他跟他終是師徒,亦可說是父子。越雲初——他的雲生可以敬他、戀他、愛他,可他卻不能違背天地正道,因他是金龍,乃是承天地正氣而生的神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