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的痕跡,我忽然發現過去所生活的十年竟是一片空白。我想不起這十年來我做過什麼有意義的事:中學早戀,還沒好好享受戀愛的滋味,那個我愛慕的男孩就溺水而亡。我現在已記不起他的樣子,他在我的記憶裡只剩個模糊的影子,唯一印象深刻的是他被釘進棺材時,臉因為化了死人妝紅紅的,跟我最初認識他時一樣。我們參加學校裡的合唱團,有一次演出他的臉就被化得那麼紅,當時我還笑他說,化得那麼難看還不如我給他化,他卻嗤之以鼻,不以為然地說:&ldo;你化得好妝?化死人妝吧,我死了你再給我化!&rdo;誰知道,他死後真的是我給他化的妝,是我用自己平常偷偷買的廉價化妝品給他化的,臉化得很紅很紅。這事過去這麼多年,現在想想真沒什麼意義,反而青chun過早凋謝,還落了個後遺症,從此懼怕化妝,就是化也從不擦胭脂,所以我的臉這麼多年一直是蒼白沒有血色的。後來到了大學,少女時代落下的病還沒好,總是鬱鬱寡歡,敏感多疑,神經質。那時候我很瘦,那個愛我的男人經常憐惜地叫我&ldo;病貓&rdo;,那個男人是我的老師,這場師生戀弄得雙方láng狽不堪,現在想來更沒什麼意義,反而讓我從此懼怕被人愛,因為愛我的人好像都沒有好下場。真是不幸,我後來的丈夫祁樹傑也是愛我愛得死去卻沒有活來,他背叛了我,欺騙了我,然後死掉,所以我跟他四年的婚姻也沒有意義,我什麼都沒得到,卻什麼都失去了。所以回想過去我才會一片空白,即使是此刻面對山清水秀的美麗景色,也是一片空白……一陣風chui來,帶著些許涼意,我打了個冷戰,思緒又回來了。這時候我發現自己正在一個開滿野ju花的僻靜山坡上,工作人員指著腳下的土地說:&ldo;小姐,就是這,您看還滿意不?如果不滿意,還可以帶您到別的地方看看。&rdo;我四下張望,當然很滿意,這的確是一個讓人安息的好地方,如果可能,我真希望在此長眠的就是自己。可長眠的是丈夫祁樹傑,今天我是來給他找墓地的。想想也真是諷刺,他活著的時候,什麼事qg都是他幫我安排妥當,因為我是個不喜歡cao心的人,女人cao太多心會老得快。他也不願意我cao心,就算我有心幫忙,也cha不上手(我的糊塗和馬虎總是讓他對我不放心)。現在好了,終於輪到我來安排他了,卻是幫他選墓地,原來他還是信任我的,奇怪,以前怎麼沒覺得?突然,我的目光落在旁邊的一個墓地上,那墓碑上的字讓我心跳加速:愛妻葉莎之墓。葉莎?我幾乎跳起來,忙奔過去仔細看碑頭上的小字,那是死者的生辰和卒時的日子,7月13日,正是祁樹傑出事的那天。再看落款,夫耿墨池1999年8月27日立。耿墨池?就是葬禮上見到的那個男人嗎?我死死地盯著墓碑上葉莎高貴的黑白照片,一股殘忍的殺氣在心底騰地一下冒了出來,火焰般劇烈燃燒,我感覺頭腦此刻異乎尋常地清醒,好像一生都未這麼清醒過。我走過去,彷彿一步步走向祭壇,就是粉身碎骨我也無所顧忌了,我bi近那個女人,盯著那張冰冷的黑白照片神經質地大笑起來……晚上回到家我又在做那個夢。很多年前,我還只有幾歲的時候,總做同樣的一個夢。夢中沒有具體的人物和場景,只是一種感覺,我總感覺有人掐住我的脖子,讓我無法呼吸。我拼命掙扎,喊不出,也動不了,沒有人救我,沒有人理睬我,只有無邊的黑暗和恐懼包圍著我,那種窒息和絕望至今讓我心有餘悸。我一次次在夢中驚醒,淚流滿面,嚇出一身冷汗,很多次我在噩夢中以為自己就那麼窒息而死。我被那個噩夢困擾了很多年,加上體弱多病和營養不良,我的童年就是在不斷地看病和吃藥中度過的。母親曾以為我養不活,她給我算過命,算命的說我是被一個吊死鬼纏住了,說我一身的邪氣,命裡怕是多劫數。母親花錢為我求了個護身符,效果好像並不明顯,我的噩夢一直做到了十幾歲。十四歲吧,那一年我突然就不再做那個夢了,家裡人很高興,以為我從此擺脫了那個所謂的吊死鬼,我一生都會平平安安無病無災的了。可是我現在為什麼又在做這個夢?我再次被人掐住了脖子,呼吸不了,也動彈不得,四周寂靜如墳墓,沒有人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