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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思無邪 作者:安意如

如果不是心膽俱寒地怕一樣東西,你是不會了解這種感受的。所以可以想知,我當初在老師繪聲繪色不厭其煩的描述下,在老鼠,並且是很多大老鼠籠罩的陰影下,是多麼痛苦地學完這一課。我們先從魏國的鄉間看起,也許是我們沒看到,但那是真實的圖景。魏國的農民無奈地面對著鼠患,田鼠在田間肆行無忌,像運動健將一樣搬運著人類的勞動果實,而在另一邊‐‐穀倉,老鼠們正旁若無人地偷盜著農夫們一年的收穫。房子的牆根下有一個小洞,老鼠們就從那兒進進出出,把穀子搬入樹林裡的一個個地洞,宛如一隻長途跋涉士氣激昂的大軍。它們不是小偷,小偷沒有這麼囂張,他們更像是入侵的大軍。無論是田間的農夫還是看守谷房的老人,他們對眼前這一幕都熟視無睹,因為已經由心痛煩惱變為麻木了。就像他們喃喃自語時說的:&ldo;人怎麼可以同老鼠鬥呢,我們在這裡居住了幾代人,用盡了各種方法,都無法消滅老鼠,一切都是徒勞的。其實這個世界,根本就是由老鼠統治的,老鼠是我們農夫真正的統治者,儘管我們仇恨他們,但我們無力反抗。&rdo;人類的世界是由老鼠統治的!聽起來荒謬,但是在《碩鼠》裡是真實的,在某種社會現實意義上也是真實的。無論是鄉間肆虐的鼠患,還是被農人唱在詩中,有著人的外皮,卻和鼠一樣貪得無厭的剝削者們,這些碩鼠人們恨之入骨,卻不得不供養它們。它們才是這個世界真正的統治者。會有人不平了,反駁我:你這是消極的看法,你聽不到奴隸們反抗的心聲嗎?他們在唱:&ldo;逝將去女,適彼樂土。&rdo;他們發誓定要擺脫&ldo;碩鼠&rdo;的糾纏,有朝一日到一個沒有紛爭,沒有剝削的樂土生活。是的,我承認這些奴隸不堪忍受爆發或者是已經爆發了,可惜那有什麼用呢,我們學過政治都知道,所有的反抗和妥協只能緩解一時的矛盾和痛苦而已。不是說反抗沒有用,但是實際上又能有什麼用?生活在魏亡國之後的孔子,在泰山遇見一個婦人在哭她的丈夫,哭得非常傷心。孔子扶著車前的伏手板聽著,派子路問她說:&ldo;你這樣哭,真好像不止一次遭遇到不幸了。&rdo;她回答說:&ldo;是啊!以前我公公死在老虎口中,我丈夫也死在這虎上,現在我兒子又被虎咬死了。&rdo;孔子覺得很奇怪,又問:&ldo;為什麼不離開這兒呢?&rdo;婦人回答說:&ldo;這兒沒苛政。&rdo;孔子感慨說:&ldo;小子識之,苛政猛於虎!&rdo;(事見《禮記&iddot;檀弓下》)我覺得這是孔子說的最誠懇最深刻最有人文氣息的話之一,難得的不是為統治者粉飾美化的話,讓人很是心有慼慼焉。這話說的很直白,且說的不是什麼好現象,一直有人對這話認同,那隻說明在其後的千百年中,&ldo;苛政&rdo;從未因人主觀的美好祈願而消失。某次坐車,路過一個地方,看見一條路邊標語是&ldo;公路亂收費,苛政猛於虎。&rdo;心下驚動,一時想起孔子說這句話時的情形。現實殘酷,也許苛政不是不能消除,而是現在還不到它消失的時候。詩經裡這個魏國面積很小,滅國很早,留在歷史上的只有七篇《魏風》。做一個小說家式的揣度,我們可以想象它是被毀滅在一場巨大災難裡,而這毀滅性的災難很可能是由&ldo;碩鼠&rdo;帶來的。是奴隸們的反抗……還是真的鼠疫?不得而知。魏國輕飄飄地亡了,但它的民歌《碩鼠》卻以沉重的姿態烙在歷史的竹簡上。後來的人多以碩鼠比如鉅貪,侵吞民之膏脂的人,可嘆碩鼠王國子民眾多,不計其數。近代不談,我們從歷史上挑兩個典型的例子來說說,一個石崇,一個和紳。兩個人都鉅貪,貪法卻各異。石崇走的是商業化的發展道路,他當過幾年荊州刺史,在任期間,除了加緊搜刮民脂民膏之外,還幹過骯髒的搶劫勾當。有些外國的使臣或商人經過荊州地面,石崇就派部下敲榨勒索,甚至像江洋大盜一樣,公開殺人劫貨。這樣,他迅速掠奪了無數的錢財、珠寶,成了當時最大的富豪,連皇親國戚也比不過他。可惜商業化的高速發展,使得石崇根基不穩,怎麼著不過一個普通官員,一旦政治上受了牽連,立馬倒臺;與之對應的是清朝的和紳。和紳走的是政治化的發展道路,畢生所學,一點靈性,只為討乾隆歡心,外加自己斂財。雖然他也在嘉慶年間轟然跌倒,但那是乾隆死後的事,和紳在朝多年位高權重,勢力盤根錯節,與皇帝又是姻親,這一等關係非同小可,乾隆不死無人敢動他,嘉慶後來雖賜死了他,終究因為和碩公主的關係不敢深究和紳的兒子豐紳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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