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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當時只道是尋常 作者:安意如

盧氏的確是已經不在人世了,他不敢相信,不願相信,可事實竟是如此殘忍冷酷地擺在他面前。風疏雨驟,糙木搖落地秋日黃昏,他眼裡看見的都是蕭索零落,耳邊聽到的惟有淒冷清涼,只覺得了無生趣,恨不能把自己放在祭壇上,相隨她於地下。容若的心境遭遇,很容易讓人聯絡起《紅樓夢》裡的賈寶玉。書中寶玉悲傷黛玉之死,千迴百轉之後仍是出家做了和尚(後四十回雖高鶚所續,但前八十回已有暗示)。容若雖未出家,而自謝娘死後,更新增盧氏之喪,心緒全灰,也有趨向空門的傾向。所以有索影派人說容若乃寶玉原身,乾隆閱《紅樓》也大笑:&ot;此乃明珠家事也。&ot;並非空穴來風。而且,就詞意本身看來。容若心灰意涼也確有撒手紅塵之意。他只得銜著憾恨,容若不止對愛情忠貞不二,對父母也十分孝順。高堂在上,弱子在下,他其實連為妻徇情的自由都沒有,只能日夜獨自活在沉重的哀思裡。伊人早逝,愛妻亦薄命,自身萬般淒涼無助,千頭萬緒化入詞中,容若才會有&ot;心灰盡,有發未全僧。&ot;的感慨。一點相思,三千煩惱絲,想卸去竟是不可言說的重。情在不能醒,一句於執迷中道破天機。不是不想自拔,而是人在其中,心不由己。人是聰明減福壽,從來薄福送傾城。人若放得開?看起來會不會比較幸福?挑燈坐,坐久憶年時。薄霧籠花嬌欲泣,夜深微月下楊枝。催道太眠遲。憔悴去,此恨有誰知?天上人間俱悵望,經聲佛火兩悽迷。未夢已先疑。--《望江南宿雙林禪院有感》趙秀亭《納蘭叢話》(續):&ot;性德有雙調《望江南》二首,俱作於雙林禪院。……此二詞,顯然為悼懷盧氏之作。其可怪者,何為屢棲佛寺?又何為每至佛寺輒生悼亡之感?久久尋思,始得恍然,蓋盧氏卒於清康熙十六年(1677年)五月,葬於十七年七月,其間一年有餘,靈柩必暫厝於雙林禪院也。性德不時入寺守靈,遂而有懷思諸作。《望江南》第一闋有&39;暗飄金井葉&39;句,當為清康熙十六年(1677年)秋作;第二闋有&39;憶年時&39;句,則必作於清康熙十七年(1678年)。據《日下舊聞》、《天府廣記》等載,雙林禪院在阜成門外二里溝,初建於萬曆四年。&ot;(引自1998年第4期《承德民族師專學報》)容若宿於寺舍僧房,不但不能遺忘世俗情孽,反而在清淨中更勾起對亡妻的刻骨懷念,他的&ot;有感&ot;並非一朝踏破情關。而是在這種似悟非悟的心灰意冷中繼續自我深陷,對前情更不能忘。據1961年發現的納蘭致好友張純修的手簡中寫道:&ot;亡婦靈柩決於十七日行矣,生死殊途,一別如雨,此後但以濁酒澆墳土,灑酸淚以當一面耳。嗟夫悲矣!&ot;可知盧氏落葬以後,容若的心情並沒有平復的跡象。第二闋亦寫自己禪院枯坐,時日飛轉,已是翌年,耳聽得秋風秋雨消磨,心裡前塵舊事如燈影飄搖。被禪鍾經聲驚動。耳中所聽,眼中所見都是悽迷情景,更增添了惆悵。內心似悟非悟,像站在秋風原野上一片荒蕪迷惘。全詞意境語調如杜鵑啼血,聲聲切切淒涼到叫人不忍卒讀。程垓《滿江紅》詞中有&ot;薄霧籠花天欲暮,小風吹角聲初咽&ot;之句,容若將&ot;天欲暮&ot;改作&ot;嬌欲泣&ot;傳神而生動,把薄霧下沾露的花枝那股嬌怯可憐,彷彿美人帶淚的樣子活現紙上。明寫物,暗為寫人,此三字之易,已重造一番意境。&ot;未夢已先疑。&ot;一句詞到,意到,然,詞未盡,意也未盡,是此詞筋骨。禪語梵音間,前塵舊事中,燈下思量著,我覺得心裡似輕似重,這一生際遇似真似假。若是血ròu相連的愛,一個人的離開,會讓另一個人隨之萎謝。你離開,我衰敗,心花零落,落地成灰。減字木蘭花燭花搖影,冷透疏衾剛欲醒,待不思量,不許孤眠不斷腸。茫茫碧落,天上人間情一諾。銀漢難通,穩耐風波願始從。【情一諾】古人比現代人更更重承諾,《史記-季布傳》記:&ot;楚人諺雲:得黃金百斤,不如季布一諾。&ot;季布一諾千金,殺頭不改還可以說的俠客行經,《後漢書-逸民傳-韓康》又載:&ot;常採藥名山,賣於長安市,口不二價,三十餘年。&ot;韓康只是個採藥賣藥的,卻如此有個性和原則,說言不二價就言不二價,而且還三十多年不改。誠然,這不符合商業社會市場經濟的規律,也是在古代小農經濟才能發生的事情,如果是在現時,韓康只有兩個下場:因為個性突出而被炒紅,成為商界奇蹟,更多的可能性卻是,他被市場規律無情淘汰,沒人買他的帳,最後無辜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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