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逼死你？你才是要逼死我！我拋棄了一切，連父母都不要了，就為了跟你在一起，我跑到這個小地方來，住這麼破爛的房子，過這麼貧窮的生活，我為了什麼？不都是為了我們的愛情嗎？結果你怎麼樣呢？你讓我成了一個重婚罪同案犯，成了你的姘頭，成了你的皮絆，成了一個不要臉的女人。不是為了我的女兒，我早就一頭撞死了，你還敢說我逼死你？&rdo;&ldo;今芬，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但我不是有意的啊！我以為沒登記，婚姻就不算數。&rdo;爸爸媽媽兩個人都哭起來，她也嚇得哭了起來。過了一段時間，爸爸就從家裡搬出去了。她沒看見爸爸是怎麼搬出去的，只是突然發現c黃上的被子少了一c黃。從她記事起，她家的被子就是兩c黃，一c黃粉紅色的，一c黃水綠色的，都是緞子的被面，條子花紋的被裡。她有好長時間都以為每個人家裡都有這樣兩c黃被子，後來才知道那是她姥姥在媽媽結婚的時候寄過來的禮物，這在當時是非常貴重的禮物，一般人買不起的。但媽媽那時不怎麼懂家務，洗被子的時候把緞子被面也一同放到鹼水裡洗了，結果被面很快就開始抽絲，有些地方變得非常稀薄，有的地方只剩下橫著的絲線，豎著的都不知到那裡去了，她小時候最愛把手從橫線之間鑽進去掏裡面的棉絮了。現在那c黃水綠的被子不見了，她問媽媽：&ldo;媽媽，我們還有一c黃被子呢？&rdo;&ldo;你爸爸帶去了。&rdo;&ldo;爸爸他到那裡去了？&rdo;&ldo;他搬走了。&rdo;&ldo;為什麼他要搬走？他不要我了嗎？&rdo;&ldo;不是他要搬走，是學校叫他搬走。今今，媽媽告訴你一件事，你不要哭，要勇敢，媽媽現在就指靠你了。&rdo;她很勇敢地說：&ldo;媽媽，你說，我不哭，我好久都沒有哭過了。&rdo;&ldo;嗯，今今勇敢。我想告訴你的，就是你爸爸他以前結過婚，有一個妻子，一個孩子，但他以為自己沒結婚，因為他們沒有登記，所以他又跟媽媽結了婚，生下了你。現在被學校查出來了，說他犯了重婚罪，因為一個人不能同時跟兩個人結婚，結了就是犯罪。&rdo;&ldo;爸爸坐牢了？&rdo;&ldo;沒有，但是派出所把我跟他的婚姻取消了，那樣他就沒犯重婚罪。&rdo;她滿懷希望地問：&ldo;那爸爸就可以回來了？&rdo;&ldo;他怎麼能回來呢？我們的婚姻都取消了，他就不是我的丈夫了，他是別人的丈夫，所以他不能跟我們住一起了。&rdo;&ldo;他到別人那裡去了？&rdo;&ldo;還沒有，他不願意去，他不喜歡那個人。&rdo;&ldo;他到哪裡去了？&rdo;&ldo;他現在暫時住在工會辦公室裡。&rdo;&ldo;我可以去看他嗎？&rdo;&ldo;你去看他幹嗎？他已經不是你爸爸了。&rdo;&ldo;那誰是我的爸爸呢？&rdo;媽媽有點生氣地說：&ldo;誰都不是你的爸爸，你沒爸爸！&rdo;她還想問什麼，但有人在敲門，媽媽開啟門一看，是軍代表。媽媽把軍代表讓進屋裡坐下，軍代表說：&ldo;今今，你到我家去跟衛國哥哥玩好不好？&rdo;她還沒回答，媽媽就說：&ldo;我今今晚上從來不到外面去玩。&rdo;軍代表面有難色：&ldo;我們要談的事，孩子聽見不大好吧？&rdo;&ldo;沒事，我剛才正在跟她講她爸爸的事呢，她也不小了，也該知道了，再說世上沒有不漏風的牆，我不告訴她，別人也會告訴她。&rdo;媽媽命令她，&ldo;今今，上c黃睡覺吧。&rdo;&ldo;我還沒洗腳。&rdo;&ldo;睡吧，睡吧，一天不洗腳不要緊。&rdo;她趕快跑到c黃邊，脫了外衣，上c黃睡覺。但她一點也睡不著，閉著眼睛裝睡，不時地睜開眼睛，看看媽媽他們在做什麼。軍代表和媽媽坐在桌子的兩邊，低聲說著什麼，她一點也聽不見。軍代表手裡捧著媽媽泡給他的茶，笑微微地說話，而媽媽則低著頭，手在桌上無意識地划著。她從來沒見過媽媽這幅模樣，媽媽說話總是神采飛揚，有手勢，有表情，有笑聲，兩眼炯炯有神，跟誰說話就看著誰，像這樣默默無言低著頭的情形，可說是從來沒有過。過了一會，她看到媽媽用火柴棍一點一點挖桌子fèng裡的油泥。那是一張很舊的桌子，好像是幾塊板子拼起來的，板子與板子之間是一道黑黑的fèng，低於桌面，像個小溝，裡面是軟軟的黑油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