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還以為你要把我抱上車呢。&rdo;他呵呵笑著，沒答話，撩起一條腿，跨過腳踏車的橫樑，叉站著，等她上來。她說：&ldo;不用這樣了，又不是小孩子，你先騎上去吧，我會上&lso;活的&rso;。&rdo;他騎上去，騎得慢慢的，她跟了幾步，一手握住車座下面的鐵桿，屁股一歪，就坐了上去。他誇獎道：&ldo;真的會上，很輕，我一點兒沒覺得。&rdo;&ldo;那你以為怎麼樣？難道以為我會把你坐得一歪？&rdo;&ldo;呵呵，遇到不會上的，可以把你從路的這邊推到路的那邊去。&rdo;&ldo;那說明你騎車不穩。&rdo;他呵呵笑著：&ldo;坐穩了，抓緊了，我要騎快了。&rdo;&ldo;沒問題。&rdo;他真的騎快了，風把他紮在長褲裡的襯衣吹得鼓鼓的，她看不見他是不是還像以前那樣，滿背的排骨，但從他露在袖子外的手臂來看，應該不會那麼瘦精精了。她沒來由地感到一種親近感，很想用手摸摸他的背，還想用兩手摟住他的腰，但她沒敢這樣，畢竟不是小時候了。他帶她來到一家僻靜的小餐館，兩人分坐在桌子兩邊，點了菜。等菜的時候，兩人的眼神像出了鬼一樣，不斷地粘到一起，但每次對視一下，又都不好意思地望別處去了。他望著廚房的方向，手指在桌面上無意識地敲，好像在急切盼望上菜。他沒望她的時候，她就敢看他了。她看著他的側面，發現他腮骨那裡一片鐵青，看來是個絡腮鬍子，不過都刮掉了，眉毛很濃，眼睛有點菸霧迷濛的感覺，真的很像高倉健，不過沒高倉健那兩個破壞形象的眼袋。她看飽了，才說：&ldo;我沒想到你在大學教書。&rdo;他回過頭，饒有興味地問：&ldo;你以為我在幹什麼？&rdo;&ldo;我以為你參軍了。&rdo;&ldo;沒有，我爸爸不讓我參軍。&rdo;&ldo;他也不讓你當工人？&rdo;&ldo;讓啊，我當了幾年工人的。&rdo;&ldo;學徒工？&rdo;他一愣：&ldo;哦，是從學徒工當起。&rdo;&ldo;當學徒工能掙多少錢？&rdo;&ldo;很少，幾十塊，怎麼啦？&rdo;她笑了一下，低下頭說：&ldo;沒什麼。那時你說你掙了錢會到e市去看我，我就天天問我媽，你怎麼還沒來看我，我媽怕我急出病來了，就說要等到你當上二級工三級工才行，因為學徒工掙不了多少錢。&rdo;他沒回答。她抬眼看他，發現他直愣愣地看著她，她問：&ldo;怎麼啦？&rdo;他繼續愣了一會，才說：&ldo;學徒工是掙不了多少錢，但是我還是去了e市的。&rdo;&ldo;真的？什麼時候？&rdo;他說了個年份，她遺憾地說：&ldo;那時我已經回省城了。你真的去了e市的？&rdo;&ldo;你不相信？你可以問三中的老人，他們肯定還記得。我去的時候，陳主任還在那裡。&rdo;她的眼睛迷濛了，轉過臉去望別處，但她能感覺他在看她。好一會，她回過頭來，故作輕鬆地說：&ldo;那你去沒去那些。老地方，像那個工廠啊，那條小溪啊。&rdo;&ldo;工廠還在那裡，鍋爐房也在那裡，小溪好像快乾了，很髒。&rdo;&ldo;你幫他們剷煤了沒有？&rdo;&ldo;呵呵，沒有，沒人吃冰麼，我幫他們剷煤幹什麼？&rdo;&ldo;你不吃冰？&rdo;&ldo;吃冰牙疼。&rdo;她沒好意思提起掉水裡去的事，只感慨地說：&ldo;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rdo;&ldo;我也是。&rdo;&ldo;想不到會在這裡遇上。&rdo;&ldo;我也沒想到。&rdo;&ldo;你哪年考上大學的？&rdo;&ldo;工農兵大學生。&rdo;&ldo;怎麼選了這麼個專業？&rdo;&ldo;怎麼？這個專業不好？&rdo;&ldo;好，怎麼不好呢？軍代表的兒子，教馬哲，正好。&rdo;他不好意思地一笑：&ldo;我對你說過，我這個人不喜歡讀書，但我爸爸一定要我讀。&rdo;&ldo;不讀就打你？&rdo;&ldo;呵呵，沒有，他後來一直沒再打我。你知道他是怎麼哄我讀大學的？&rdo;她想不出來。&ldo;他說：陶老師一家都是讀書人，她瞧不起我，就是因為我不是讀書人出身。我這輩子是讀不了大學了，但你一定要讀，不讀陶老師一家都瞧不起你。&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