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明卿看完了三檔節目,困得眼皮都打架,突然聽見背後傳來啜泣聲。他驚詫地回過頭來,發現徐靜之不知什麼時候哭得淚流滿面。他一覺察到自己的失態被任明卿發現了,就凶神惡煞道:“看什麼看!轉回去!”任明卿嚇得肩膀一抖,老實地照做,但是耳朵豎得高高的,顯然是在打探軍情。徐靜之外強中乾道:“老子沒哭!”任明卿聽著他明顯帶著哭腔的聲音,心情很激動,忍不住在座位上挪來挪去:“你看到哪裡了?看到哪裡了?”“林老二在祥雲樓把林澈胳膊砍斷的時候。”任明卿忍不住啊了一聲:“這有什麼可哭的呢?”他還以為沒有讀者會喜歡林老二這種熊孩子,更遑論他沒輕沒重差點害死林澈的時候。在他看來,這個情節點,讀者是應該生氣的,他會站在林澈的立場上扼腕嘆息,對林老二恨之入骨。“誰哭了!”徐靜之提起了拳頭。任明卿趕忙轉了回去。徐靜之嘟囔著“老子才沒哭”,又窸窸窣窣翻起了紙頁。但他這一次沒有看太久,就心煩意亂地將稿子一丟:“你也有哥哥麼?”“我有個弟弟。”“轉過來吧。”徐靜之盤腿坐在床上,“你是按照你弟弟寫的麼?”“不全是。”任明卿提到姜勇,笑容漸漸消失,有些無奈,“我跟他關係並不很好,他的心思我只能靠猜。”徐靜之看了他半晌,神色古怪道:“你猜得差不多。”他轉過頭看著窗外無邊的夜色,“其實我有個哥哥,我對他的感覺,大概就是林老二對林澈吧。”任明卿驚呆了,徐靜之講這話的時候頗為深沉,似乎要跟他袒露心扉。雖然缺乏心理準備,他還是謙卑地表示洗耳恭聽。徐靜之瞥他一眼:“你覺得我會跟你講我哥的事麼?”起身開了瓶酒,一個人飲酒醉。任明卿低下了頭,假裝也沒有很好奇。徐靜之酒入愁腸,破罐子破摔地說了句“算了算了”,坐在任明卿面前的沙發上,喋喋不休地訴說起過去。這件陳年舊事壓在他心底裡很多年了,此時氣氛到位,任明卿又是他喜歡的作者,創作出了能引發他共鳴的人物,他忍不住就要一吐為快。從徐靜之的敘述中,任明卿得知,他其實並不是徐老的獨子,他上頭還有個哥哥。作為豪門長子,那人品學兼優、儒雅而有涵養,年紀輕輕就在普林斯頓商學院拿到了碩士學位,幾乎是霸道總裁文裡標配男主角。他是徐老的驕傲,是他理想的繼承人,即使因為低調行事從不見諸報端,相熟的人也認定他是連城集團未來的主人。而徐靜之毫不意外地隱沒在那人的光環下,成了一個不被期待的角色。“我跟他比起來就是坨屎。”徐靜之毫不掩飾自己的嫉妒和失意,“他們全都覺得我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那人太過優秀,顯得徐靜之的出生就像是一個錯誤。他們倆在任何地方被父親拿來作比較:走路更慢,說話更晚,成績更差,脾氣更犟……他被認作一無是處。他沒有感覺到自己被關愛過,彷彿從一落地就開始了競爭,競爭對手比他先起跑,還跑得比他快。他起先也努力過,但他們之間的距離不是偶爾努力一天兩天就會拉近的,他努力了距離還在那裡,就會被父親拿出來嘲笑。那人越跑越遠、越跑越遠,最終都跑得不見影了,徐靜之也徹底放棄了這場不會勝利的比賽。他打架、抽菸、泡吧,從心底裡發誓他要做個壞男孩兒,給那人拖後腿,給父親蒙羞。“你又何必呢……”任明卿很著急,苦口婆心地勸,“你又何必呢……”“我現在不這樣了啊,我現在不是挺好的麼,誰還沒個年輕的時候?”徐靜之理直氣壯道。任明卿像是一個老母親看著誤入歧途而不自知的傻兒子,用眼神告訴他:你看起來依舊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抽菸、泡吧、睡嫩模。徐靜之深沉地呷了口酒:“現在老頭也想花心思栽培我了,因為我哥離家出走了,呵呵。”“離家出走?”“他寫小說去了。”徐靜之聳聳肩。任明卿:“……?”“很荒謬吧?但是真的,他跑去寫小說了。”徐靜之道,“那個人從小像個知識分子,不像個生意人,你也看到了,那成櫃成櫃的書。雖然被老頭逼著去了商學院,但他一直有在寫東西,我也不知道他圖什麼。稿費能有幾個錢?你連你自己都養活不了呢!”徐靜之衝著任明卿搖搖頭,意思是你這工作可不咋地。“他寫過什麼?”“不知道,他從來不跟我講。”徐靜之臉上流露出費解的表情,“我總覺得像他這樣的,怎麼都得在國務院給主席寫發言報告吧?”“那不是小說。”任明卿委婉地提醒他。“不過我覺得他如果至今仍在寫的話,水平應該不會在你之下吧?!”徐靜之自負得很篤定,“他很有文化,看過很多書——他也看《浩蕩紀》!我們還討論過劇情!”那是兩兄弟為數不多的共同愛好,徐靜之那麼念念不忘,也跟哥哥的推薦有很大的關係。你會因為重要的人喜歡什麼,而跟著喜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