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覺得反擊盜匪有什麼問題,而是……想到這裡,趙恆忍不住又往那片隨風晃動的窗簾掃了眼。他腦袋裡混混沌沌的,胭脂也不舒坦,頗有些百感交集。在這之前,她也是知道走鏢、混江湖這些事的,可她只是覺得挺威風,有時候甚至還會像其他人一樣產生嚮往,覺得那些人彷彿跟自己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那樣灑脫,那樣無拘無束。她也是知道危險的,可卻不曾想過,當這血淋淋一幕紮紮實實展現在眼前時,會是這樣真實而殘酷。趙大哥他們,真是太不容易了。這麼想著,她就順手挑了下窗簾,誰知正對上外頭一雙深邃的眼睛。兩人都是一愣,稍後回過神來之後,趙恆本能的想要避開,可下一刻就見胭脂忽然衝自己笑了笑,無聲的說了句“辛苦”。辛苦?趙恆微怔,如釋重負的同時心底又不可抑制的湧起一點竊喜:她並不厭惡或是畏懼自己?!大腦尚未反應過來,身子已經自動反應,施施然打馬上前,“江姑娘。”他突然就不大想叫妹子了。“趙大哥。”胭脂大大方方的點點頭,又問道:“兄弟們沒事吧?”兩人靠的很近,近到趙恆能嗅到對方身上那淡淡的香氣,看清對方眼睛裡自己的倒影,頓時渾身輕快起來,“無礙,幾個毛賊而已。”頓了下,他又歉然道:“昨日,我並非”胭脂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也不在意,“大哥不必多心,我雖非江湖兒女那般灑脫,卻也不是會被輕易嚇到的。”“你不害怕?”趙恆追問道,並且迫切的想知道答案。“怕是有一點的,”胭脂老老實實地說,“可是,難道虎要吃人,人就得老老實實挨著,還不許反抗了麼?”“但那些都是人。”趙恆追問道,頗有點咄咄逼人的意思。“可是大部分時候,人之惡,更甚於野獸。”胭脂幽幽道,眼神就有些複雜。見她被勾起傷心事,已經得到期望中答案的趙恆也就不再多言,靜靜傍在馬車外走行走。不知什麼時候,徐峰一扭頭,就看見自家大當家的竟悄無聲息的靠了過去,跟江姑娘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氣氛不算太熱鬧,可絕對融洽,哪兒還有之前尷尬僵持的模樣?嘖嘖。就這麼走走停停一個月,轉眼已是十一月,胭脂走時帶的香油只剩一個瓶底,各色香料、帕子布也都用完了,唯獨銀子從不到五兩變為十七兩,小有收穫,她的底氣也更足了。這日寒風呼嘯,吹得路邊枯樹吱嘎噶的響,天陰霾霾的,鄰近晌午還像是沒亮似的,瞧這有些嚇人。胭脂打起車簾看了一眼,就覺得面上肌膚被這罡風吹得刀割似的疼。旁邊的胭虎聽見動靜,忙拉住馬兒,放慢速度,湊過去道:“姐,冷得很了,你別露頭,當心著涼。”胭脂嗯了聲,又看了一回天,難言擔憂,“瞧著天色不大好。”“嗯,”胭虎點頭,既驚駭又興奮,“我長了這麼大,還沒遇到過這麼冷的天!大哥說可能會下雪,車隊要加快些,說不得入夜關城門之前就能到了!”冬日趕路最怕遇到風雪天,提不上速度來不說,車隊在外面還有可能遇到各種各樣的突發事故,故而趙恆決定加緊趕路。天色重新暗下來的時候,他們終於遠遠看見了一座巍峨的府城,上頭明晃晃掛著“沂源府”三個石刻大字,而天上也開始飄雪,不是南方那種細細碎碎的雪沫,而是大朵大朵的,棉花一樣的雪片。“姐,姐,好大的雪!”胭虎從未見過這般大雪,不由得驚喜交加,大聲叫著讓胭脂也來看。胭脂聞言打起車簾,頓覺一股冰涼冷氣撲面而來,好似將連日來的憋悶都驅走了,整個人都神清氣爽。她深深吸了口氣,就覺得五臟六腑都跟著透徹起來,不由得欣喜起來,“真美啊。”寒風呼嘯,雪花遍地,半空中還有未來得及落下的鵝毛雪片紛紛揚揚,遠遠望去天地融為一色,說不出的壯麗。“冷得很,別凍著了。”趙恆前後看了一回,又額外囑咐了句。“多謝大哥,我省的。”胭脂笑道,又裹緊了半路上買的皮裘。她看雪,殊不知更有人在看她。但見一片白雪茫茫之中,忽然現出來一個仙女,豔麗卻不輕浮,眉宇間自有一股正氣,叫人只敢遠觀,並不敢近前唐突。前去打聽訊息的夥計已經回來,口齒清楚的講給趙恆聽,“臨近年關,好些人都回家過年,買賣人也急著抓緊時機多賺幾筆,車馬格外多些,上頭查的又嚴,守門的張頭兒不敢徇私,只說叫咱們去西側門,那邊人少些。”趙恆看了眼前面一眼望不到頭的隊伍,點點頭,大手一揮,“去西側門!”因大慶朝本身就有些人口分佈不均,東多西少,眾人繞去了西側門一看,隊伍果然短了將近一半,只排了約莫一刻鐘就到了。今日車馬本就多,城中各處也要戒嚴,一眾負責守衛的廂軍和巡街衙役肩頭的擔子何止加重數倍?連輪換取暖都不能夠了。底層士兵俸祿少,上頭髮下來的衣裳也不大保暖,往城門口一站就被吹透了,好些守門將士的手腳都凍得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