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有幾棵樹,論起來每年夏日都該有知了叫的撕心裂肺,可如今十分乾旱,樹都蔫兒蔫兒的,依附它們生存的知了也都半死不活,只斷斷續續發出幾聲半死不活的哼哼,倒是安靜的很了。王能仔細想了下,點點頭,又搖搖頭,謹慎道:“小的之前確實見過,卻沒大看紮實,倒很有幾分想象,只是瘦了好些。再者天下之大,容貌相似的也多得很,故而不敢說死了。”杜河點點頭,誇讚道:“你做的很好,著實長進了。”王能登時喜得尖牙不見眼,又奉承道:“小的見天跟老爺出出進進,又有幸去省府開了眼界,便是頭豬也該長進了。”杜河給他逗笑了,說話間已經到了外院。如今山上的人也都住在這邊,人手空前充足,每日排班,輪流守門、上夜,絲毫不敢怠慢。因來人可能是當家的大哥,門口當值的也不敢太過怠慢,只是也不敢輕易做主,就把人請進來在門房那裡等著,由王能速速進去回稟。杜河進去一瞧,果然是杜江,只是數月不見,竟瘦成了個皮包骨,臉色也蠟黃,看著著實不好。他不由得吃驚道:“大哥,你這是怎的了?!”杜江一身褐色粗棉布短褐,且還是半舊的,邊緣微微磨起毛邊,腳底布鞋也沾了泥土;反觀二弟一身青灰窄袖道袍,足有八成新,十分光鮮,儼然是個徹頭徹尾的城裡人了,跟他素日裡瞧見的那些老爺們沒什麼分別,又住的這樣大的宅子,是以分外侷促。他張了張嘴,面上微微漲紅,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杜河也不催,只擺手叫人下去,又叫他吃茶,等著他主動開口。杜江慌忙道:“進城前喝過了水,不渴,不渴。”終究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杜河又是個念舊情的人,見狀便回想起當初兄弟三個還未為人父,乃至孩時一處玩耍,逃難時也相互扶持的情景……且分家前這個哥哥對自己雖無多少照應,可也沒什麼不好,見他如今這樣,杜河心中便有些難受。他將茶又往那頭推了推,道:“大哥同我客氣什麼?如今天熱,出入城門查的也嚴,怕是要多等許久,怎能不渴?”杜江訕訕一笑,到底端起來喝了。他也著實渴了,茶水一沾嘴皮子便止不住,咕咚咚三口兩口喝個精光,回過神來又侷促起來,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也不知自己喝的是甚麼茶,十分清新香甜,唇齒留香,竟比逢年過節喝的蜜水兒還好上十倍,恐怕放在外頭也值許多錢呢……杜河卻不在意,直接伸手接過茶盞,又添滿了,道:“瞧我方才說什麼來著,我就是坐著不動還時常喝水呢,大哥儘管喝便是。”由杜河主動開啟僵局,杜江才自在了些。那茶盞甚小,不比鄉間盛水解渴的大碗,他索性又痛快喝了三碗,這才罷了。喝過水之後,杜江又猶豫了會兒,這才下了決心一般,彆彆扭扭的說:“頭裡的事兒,原是我和你嫂子,我們對不起你,如今她也沒了,我也這般,你大人有大量。”杜河聽了這話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當初爹孃同大房、三房沆瀣一氣,合起夥兒來偏他們,王氏匆匆忙忙帶著東西家去看望老人,哪知竟等來了周氏一跪!這還不算,前兒又有四丫的一出……叫杜河打從心眼兒裡說,著實不願意繼續跟老家那群人來往,可無法否認的,他對這個大哥卻又有那麼點兒憐憫。確實是憐憫的,爹孃偏心,連帶著他這個長子也不得意,養了幾個孩子,又都不是頂用的,如今老婆還沒了!若是唯一的兒子杜寶不爭點氣,杜江老來還指不定多麼悽慘呢!杜河想著就嘆了口氣,道:“大哥,快別這麼說,你我總歸是兄弟,雖分了家,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他知道自己這個大哥不善言辭,也沒什麼心眼兒,十分憨厚老實,如今又分了家,若非不得已必然不會登門,便主動問道:“大哥今兒來,可是有什麼事?”杜江的臉再一次漲紅,登時手足無措起來,老大個身架硬生生縮的鵪鶉一般,憋了好久,才顛三倒四的將事情原委說清楚。原來自打二房分出去之後,三房便集中精力對付大房。怎奈原本大房就不長於此道,周氏又病倒了,杜江一個人忙裡忙外,也沒工夫沒精力同他們周旋,於是難免落了下風。後來三丫出嫁,周氏竟撒手走了,四丫……不提也罷,兒子杜寶只一味讀書,且呆呼呼的,諸事不理,杜江登時陷入絕境。最糟糕的是,如今三房的三個兒子也都長大了,當真同老三夫婦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同樣長了如簧的巧舌,天生會那些甜言蜜語,只將杜平二老哄得暈頭轉向團團轉,對他們百依百順,如今只剩殘兵敗將的大房越發不是對手。再者現下杜江仍舊同杜平一處做活,三房的三個崽子大了後,開銷越發如流水一般止不住。杜海同劉氏收入有限,卻慣會享樂,攢下來的遠不夠使,二老便要偷偷接濟,可如今卻沒了二房盤剝,只得叫杜江吃虧,於是能落到他手裡的錢越發少了。狗急了都能跳牆,更何況杜江這個大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