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羽從善如流。她伸手拉開衣櫃,櫃子沒有上鎖,裡面的衣物著實不多,多是醫院的病號服;她探身看了眼書桌,空空蕩蕩,除了一支筆和一個空筆記本幾乎什麼都沒有。對潘越這樣的文學青少年來說,留下來各種各樣的筆記本的數量應當是很多的。警方的案卷裡有那麼幾頁日記,但肯定是他所有作品中極少的一部分。李澤文對尋找潘越的日記這件事尤為有興趣,這也是他們來拜訪潘越母親的主要目的。此地沒有日記本,李澤文也談不上失望——本來潘越的遺物留在母親病房的可能性也不太大。“回去吧,另作打算。”李澤文說。“要不要再見見護工和她的醫生?”“沒必要了。他們知道的不會很多。”對已經無法和正常人的交流的貝曉英,在病房停留太久也沒什麼用。兩人去護士站和劉慧道別後,朝停車場走去。李澤文臉色有點陰沉,郗羽也有所感覺,她理了理自己的思路,說:“教授,你覺得貝阿姨的精神分裂症可能有疑問?”“不好說。”“難道會有人害她嗎?”李澤文不答反問:“你對精神疾病有點了解嗎?”“大概知道一點。”郗羽說,“畢竟我有一個研究神經科學的室友啊。”通常來說,精神疾病有兩種情況。一種是物理性的損傷,比如嚴重的疾病,破壞了控制人的全部身心活動的神經中樞,簡單來說,就是大腦受損。很多從車輪下起死回生的人都會精神失常,那是因為這些病人的大腦在物理意義上已經受損,好比一臺電腦的硬體受損,你除了換掉顯示卡、記憶體和硬碟,沒有別的修復辦法。。”“這些辦法對你來說,用處不大。”只看郗羽現在的情況就知道,當年的諮詢效果並不好。“……應該還是有幫助的,我是想通了一些。”“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那種內疚的感覺又回來了?努力反思自己,想著各種如果,如果沒有看到那封情書就好了,如果委婉的拒絕他就好了,如果沒有說他太矮了就好了,如果當天沒有值日就好了……”這描述簡直再準確沒有了。郗羽悚然一驚,她和李澤文對視一眼,無奈道:“教授,嗯,確實是這樣。”“心理諮詢要因人而異,而且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幾次諮詢的效果不可能很好。”李澤文還有句話沒說出來。他對國內老一代的心理學教授信任度不算很高,理論水平不高,實踐也少,更沒有深入調查諮詢者背景的意識,基本上處於“複製發達國家理論”的水準,主要的精力就是寫灌水論文評職稱。“但是長期諮詢要花錢,也要花很多時間,”郗羽說,“而且,我也覺得沒必要了。那位教授後面說的話基本一樣,我覺得想得通就永遠想得通,想不通的還是想不通,一切的一切最後只能靠自己。”“未見得,如果什麼都‘靠自己’的話,那心理學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李澤文毫不客氣地說,“心理諮詢完全因人成事,好的心理醫生和差的心理醫生,差別極大。至少對你遇到的那種情況而言,是存在更好的治療方法的。”“……是嗎……”郗羽對此倒是沒有實際的感受,只能附和了一句。說話間,兩人走到了停車場,李澤文把車鑰匙遞給郗羽示意由她駕車,自己坐到副駕駛的座位,拿出手機開始撥號。郗羽發動了汽車,側頭一看發現自家教授正撥號給季時峻,下意識問:“我想,季醫生就是那種很好的心理醫生?”“算不上最好,但稱得上‘足夠好’。”“這樣啊……”郗羽思索著發動了汽車。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她想,既然這樣的話,那麼程茵找他做心理諮詢,應該是找對人了吧。 “程小姐,我們今天就到這裡?”諮詢室裡,程茵優雅大方的笑盈盈的站起來,臉上則是完美無缺的笑容:“好的,季醫生。我今天回家會試試你教我的這些辦法。”季時峻微笑道:“記得隨時溝通。”“對了,季醫生,要不要一起吃個飯?”程茵特別客氣地詢問,“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餐廳不錯,菜做得特別好。”季時峻微笑著搖了搖頭:“抱歉,我待會就要回學校。”從專業的角度來說,醫生應當和前來諮詢的客戶應該保持恰當的距離——這也是醫德的基本要求。但和世界上任何一件事一樣,規章是規章,執行是執行。實際上季時峻認為,心理醫生和客戶是一對夥伴,不是救世主和被救者的關係,和客戶建立一定程度的私交,比較有利於診斷——但是絕對不能過界。所以,程茵提出一起吃飯的要求,如果有時間他不會拒絕,不過今天中午他確實已有安排了。程茵就是他在這間心理諮詢中心接待的一位客戶。兩個月前,季時峻的另一位客戶把程茵介紹過來。據程茵本人所說,她沒什麼太大的毛病,主要症狀是焦慮,煩躁,失眠。和很多人想的不一樣,成功人士也會出現心理問題,而且成功往往意味著更大的成就焦慮。打個比方,在成功者的一生中,和普通人相比,肯定會出現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