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滿心都是愧疚了。他對生母的記憶是模模糊糊的,既然像霧裡之花,只有暗香來,那對母親的感情,也很不真切,時而是漠然陌生,時而又感慨不已,什麼都像隔著一團雲霧。隔霧的花也許非花,但傷心是真傷心——就算他分不清這傷心是為了母親、還是為了自己。久蠻大約知道穆初桐心裡是有遺憾了,便抱住他,撫了撫他的背,說:「過些天,我也是要去芳廟拜神的。咱們一起去。你也好順帶祭奠一下令堂。」穆初桐心裡壓抑著悲傷,又多了幾分對久蠻細心的感念,反而不能傷心了,便開玩笑地說:「久蠻大哥,我認識您這麼久,還是頭一回聽您說『令堂』,而不說『你老母』。」久蠻便笑罵:「你老母是我祂媽的太奶奶,怎麼敢不敬?」二人笑作一團,便在深藍緞面的床單上滾了起來。芳廟在c國的首都。月尾是大節,c國的大佬們紛紛匯聚到首都拜神,順便以各地名流紳士的身份與c國總統會晤。總統也就是和大家聊聊天,勸大家不要搞太過分,交火不要傷平民,最重要的是,每年的稅還是要適當地交一下的。大佬們都笑著說:「當然、當然,我們都是各地的紳士,很講原則和禮貌的。」總統笑眯眯,心想:紳你麻痺。大佬們便到芳廟拜神了。一個秘書跟總統說:「不如趁機炸了芳廟!一鍋熟!」「他們熟了,地方還不炸了?」總統說,「都是有導彈的,輕易別招惹。只要不搞獨立,就什麼都好說。」秘書皺眉說:「可您這樣也太憋屈了。」總統答:「當總統就是憋屈的,所以我生平所願就是當皇帝,還是最他媽昏庸的那種。可惜我有理智。愁人。」「愁人。」秘書給總統遞煙。總統吸了一口,吐了菸圈。菸圈,就像天邊的霧。又像是芳廟裡的香火。大佬們拜完了神,便笑眯眯地說一起去搓麻將、桑拿、吃飯一條龍。大酒店內,麻將廳裡全是大人物。廳中心那一桌坐著苦幫老大、箬幫老大、荊幫老大和楚幫老大。苦幫老大身邊坐著個剛成年的少女,箬幫老大身邊坐的則是風韻猶存的少婦,荊幫老大身邊坐著坐立不安的小穆總,而楚幫老大身邊坐著南椒。穆初桐看了看南椒,南椒也看了看穆初桐。南椒覺得「他鄉遇故知」,特別開心,穆初桐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得遇故人」了,但心裡卻是尷尬佔了上風。師賢穿著絲絨的西裝,纖長的十指摸著牌,打得很淡定,一句粗話都無。倒是久蠻等幾人滿嘴都是你我他的媽媽。「草啊!」久蠻指著師賢,「你祂媽是不是出術?怎麼老糊啊?」師賢微微笑道:「不好意思,下次讓您。」久蠻呸了一聲:「誰叫你讓了?老子難道還輸不起了?」師賢仍是微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打牌為的是消遣,要弄得不愉快,就失卻趣味了。就像花失去了蜜,蝶失去了羽……」然後,師賢又開始說起了人生的各種道理來,硬是在麻將臺上熬起了一鍋心靈雞湯。幾個大佬都慣了師賢裝逼,左耳入右耳出就是。而在座的兩個妞也都職業性地一聽見男人吹牛比就條件反射地露出崇拜表情,而南椒則是真心崇拜師賢地露出了崇拜表情,這不夠專業的穆初桐最近勞累,不小心打了一個呵欠——「哈唔……」穆初桐掩住嘴,呵欠打完了,才發現自己成了麻將臺上的目光焦點。師賢也停止了「佈道」。大家都含笑看著他,場面一度非常尷尬。穆初桐在一瞬間,也僵硬了,嘴巴維持在張大的狀態中。久蠻便用手指抬了抬穆初桐的下巴,讓他把嘴合上。穆初桐極不好意思地說:「就……就來的時候有點累了。不好意思啊。」「是呀,」久蠻也幫著圓場,「小穆也是這些天挺累的,剛剛在車上就說困。」苦幫老大卻笑著打趣:「這肯定是久蠻你這比太厲害了!之前不都是帶三四個的麼,最近只帶一個,不是你的身體『已經不行』,就該是小穆身體『快要不行』了!」久蠻說:「我曰你奶奶。」苦老大語重心長回答:「久蠻啊,咱們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做不到的話就不要說。」久蠻憋屈地說:「嗎的,日!」箬老大卻又取笑:「嗎的,我偏就曰你全家了!你還能怎麼著?」苦老大便說:「所以說你公信力不如久蠻。」箬老大又笑罵了苦老大一句,轉頭又跟穆初桐說:「小穆看著有點臉生啊?是新來的人麼?」穆初桐剛剛被苦老大調侃,心裡是無端地有些煩悶,如今被箬老大這麼隨口一問,更覺難堪,臉上倒是還笑著,但難為他平日那樣機靈,現在卻是一句得體的回答都祂媽的想不出來,似鋸了嘴一樣,悶聲不吭,只能保持微笑。南椒便說:「單獨是他面生麼?你又認得我嗎?」箬老大打量南椒一會兒:「倒像是哪裡見過似的……」「你可放屁吧,我根本沒見過你。」南椒說道,「我原來是烏鴉公館裡的藝人,現在去了師賢先生那兒唱歌。」箬老大便跟久蠻說:「那老哥您是心胸寬廣啊,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