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了三兩句話,阿瑜才轉身離去。一回屋裡,她咕嘟咕嘟吃了好幾口涼茶,才平息自己的心情。她也沒料到,自己竟然能說出這麼大段的話來!她只是在回想,若是藺叔叔,他該怎麼冷靜有條理地,反駁這些胡言亂語,然後她就自動代入了那個男人的語氣和神情。現下想來,還是非常能震懾人的。阿瑜不禁托腮,拿纖白的手指搓了搓自己紅彤彤的面頰。 定遠二十九年夏,鎮國公府已故世子程逡之嫡女,程寶瑜受封壽安郡主,視從一品,同於皇太子之女,食比一千五百石。前段時日,京城四處皆有傳聞,說是程大儒的女兒被大長公主接回京城了,現下避居於鎮國公府內,一應宴席皆不曾出面。有人以為實非如此,若真是程逡之的女兒,又是大長公主和鎮國公唯一的孫女,如何這樣不聲不響的?便是有貴人投石問路,也皆是無果而歸,時間稍長了,眾人皆覺有貓膩。況且,鎮國公府的大姐兒,程卓玉還好端端的擺在那兒,一應宴席社交照常,溫婉淡靜的名媛樣子不曾有改。有人問起她關於府內的,關於那位傳聞是正統鎮國公府姐兒的姑娘,程卓玉大多是婉然一笑,溫和道:“謠言皆不可信,家裡確實來了一位小妹妹,只我日日陪伴在祖母身邊,卻不見她來。”她這話說得很隱蔽,甚麼都沒承認,卻又像是在告訴旁人,那個傳聞中的姑娘並不受寵。況且她程卓玉的溫婉孝敬是全京城都有名頭的,即便將來發生了甚麼,那也不是她的錯,反倒是這個小姑娘,會受到更多的非議和猜測。畢竟大多京城貴女都不喜歡這樣的不速之客,非是嬌養著土生土長的,怎樣都多了幾分泥腥氣,再多的名頭也洗不乾淨。程卓玉即便不算名正言順,但好歹是在京城長大的,一舉一動皆有名媛的尊貴自持,穿著打扮皆奢華雅緻,與那些外頭來的麻雀到底不同。程卓玉的好友寧安縣主是知曉一些內情的,現下心裡頭也替她憂慮,不由端起酒樽微笑,髮髻上的赤金蓮花頭銜珠步搖熠熠生光,珠玉一般的聲音響起:“阿玉辛苦,不但侍奉孝順大長公主殿下,且要顧忌外鄉來客,姐姐瞧你這些日子更是纖瘦不少。”程卓玉順水推舟,露出一個淡雅的笑容,握住酒樽時丹蔻上的琺琅發出輕釦之響:“為家人罷了,又有何苦?況且小妹妹瞧著老實守規矩,教養起來是一點也不辛苦的。”眾位貴女皆會意。大長公主年事已高,若非是極重要的人,她是見都不見了,更遑論是親自調教一個小姑娘?程卓玉是京城貴女,禮儀涵養都已是極致,更是國公府名正言順的嫡長女,大長公主若把這個小姑娘給她教養,那便是器重的意思了,想必心裡也是很疼她的。再著……京城的貴女說話總是半掩半露的,說一個外鄉來的小姑娘老實守規矩,那不等於說她畏縮並一味順從聽話麼?有些原本對那個小貴女還有些興趣的人,也在心裡頭搖搖頭。都被嫡姐這般說了,那還有何好說的?一個人的氣質,那簡直就是老天給飯吃了,若是從幼時就不曾培養好,到了稍稍年長的時候,更是一生都扭轉不過了。這樣的姑娘啊,即便是出身好些,仍舊是有大把大把的人瞧不起的,那不就是給家族丟人麼?況且程卓玉還說她自己也在教養這個小貴女呢,那若是這姑娘甚時候出來社交了,也必須對程卓玉畢恭畢敬,不然就會被認為是不尊對她教養有功的嫡姐,即便表現得有些涵養儀態,大多數人也不足為奇了,那是程卓玉教導有方麼。而另一些人,其實心裡頭還是有些搖擺的。畢竟,鎮國公府這位小貴女的出現,其實並非是遮遮掩掩。人家光明正大從正門進的國公府,聽聞還是與大長公主同乘一車,即便這些日子都不曾出來社交,但人家也沒遮遮掩掩畏首畏尾過。故而這些人認為,大長公主應當會有所行動,不會把人一直捂著。但畢竟,大長公主自從五六年前屠殺了陳氏滿門忠烈的宣和門事變開始,便再不曾參與任何政局上的變動。大家都以為,這個歷經三朝的尊貴公主,已黯然退下政斗的重圍,開始頤養天年安生過日子,到底她連宴都沒再開過,在那之後交際的人也只剩下三兩位貴婦人。鎮國公府後院,大長公主一身樸素的布衣,白髮綰起,以一根桃木簪固定住,她正在院子裡頭低頭侍弄花草。大長公主的侍弄,不是隨便提壺澆澆水。連著修剪施肥,她皆是親力親為。她的侍女明月站在她身後,只瞧見老太太清瘦卻筆直的背影,忙忙碌碌,彷彿是個民間老婦人,卻透出幾分滄桑貴重。聽完明月的話,大長公主彎腰拾起剪子,銳利的眼睛尋找著多餘的花枝,一下一下果斷剪掉,語氣平淡溫和:“卓玉這個孩子,長得好,學得快,京城那些風氣她是一點兒也沒落下啊……”彎月不敢評價,只是默默候著。大長公主一笑,似是寬和道:“她就是笨了點。”說罷老太太緩緩退後兩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