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法天臉色慘白,手指微微顫抖:“我……我沒有……”“我不管你做了什麼,你現在就滾回學校,跟他們撇清關係!不然網路上扒到你,學校的聲譽二度受損,你也要跟謝榆一起滾!”“謝榆他……”“一定要退學!”嚴主任的聲音簡直能吼破人的耳膜,“當初你要是聽我的,就什麼事也沒有了!你現在跟他在一起嗎?!快把他帶回學校,趁著還沒有牽扯到學校,把他處分了!”李法天收線了以後還懵懵懂懂的,顯然沒有經歷過這麼大陣仗,謝榆安慰地衝她一笑:“我會跟你回去的。”但是她彷彿沒有聽見。另一面,程延清直視著坐在身邊魏柯。即使在摩天輪曖昧的粉色燈光下,魏柯亦是莊嚴而寒冷的。一如在賽場上千百次相見,堅如磐石,不動如山。“你有個雙胞胎弟弟,叫謝榆,你讓他上場,在背後指揮——”程延清在見到他們兩人的時候,就猜測出了真相,“為什麼?”“棋協很生氣吧?”魏柯反問。“嗯。”魏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這樣的話,他的職業生涯大概全毀了。“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麼要做那麼愚蠢的事?!”“我的眼睛看不見了。”魏柯平靜得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是神經膠質瘤。”程延清一愣,原來那人沒有騙他。“你……你這幾個月來,一直是盲奕?”魏柯微微闔眼,預設了這個事實,清秀的眉骨上籠罩下一絲陰影。程延清歎服。在世界級比賽中盲奕還打遍天下無敵手,這個人真是……“可是你這是在做什麼?現在是在遊樂園玩耍的時候嗎?”程延清突然站起來,在他面前踱來踱去,“既然有這樣的實力,為什麼要輕易放棄?現在趕緊站出來澄清,事情也不是說全然沒有轉機……”“手術成功率只有30。”魏柯突然打斷了他的話。他想起那天與工藤修的對戰後,醫生對他下的最後通牒:“無論如何不能再下棋了,膠質瘤隨時都有可能破裂,你的身體無法承受那種高強度的腦力活動。”“那可以進行手術嗎?”魏柯當時心裡只有這個疑問。“瘤的位置不好,手術只有30的成活機率。”醫生遺憾道,“但是如果作為一個普通人,保持心情舒暢的話,可以日常生活,你懂我的意思嗎?”魏柯對眼前的程延清轉述了醫生的話:“我只有30的機率,再次成為一個活著的棋手;但我有100的機率,做一個快樂的普通人。雖然眼睛看不見,會有點不大方便,可是我能活很久。”程延清良久都沒有說話。在生死麵前,所有的勝負、執著都像是微不足道的蜉蝣,被命運的滔天巨浪裹挾著,渺小到淺薄。剛聽說自己對陣的“魏柯”是個冒牌貨的時候,他是憤怒的,不甘的,他感覺再一次被耍了。只是不曾想,魏柯被命運耍弄到這個地步。程延清腹中縱有千言萬語,但終究也只是說:“你下很好的棋。不論你做哪個決定,都祝你過得好。”祝你過得好,我畢生的對手。“謝謝你。”魏柯禮貌而疏離地回答著。程延清長長地嘆了口氣,起身離開。這是他真正意義上第一次與魏柯促膝長談,然而卻不是相逢泯恩仇,而是一場漫長的告別。他意識到,他從此要向年少時他恐懼、嫉妒、不甘、憤恨、追趕的魏柯告別了,走向那個和他下棋、聊天、吃夜宵、過生日、扳老虎的人。那個人……程延清靜靜地凝視著身前淚流滿面的謝榆。他甚至都還不知道他的名字。魏柯聽著腳步聲遠去,用不存在的目光送走了程延清。長椅上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四處寂靜無聲,只有紫紅色的燈光旋轉飛舞著,在他臉上投下一道道陰影。身邊突然響起了謝榆的聲音:“為什麼不告訴我?”他聽到了魏柯與程延清的交談,於是得知了一切。魏柯抬起頭,望著他看不見的那個人:“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李法天說,你原本想要去接受手術的。”謝榆在他身邊坐下,“現在呢?有沒有想過乾點別的?”魏柯沉默良久:“我的決定依然沒有改變。到時候請幫我籤一份手術同意書。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謝榆的嘴唇開始顫抖,他凝視著哥哥的側臉,眼圈慢慢變紅:“別開玩笑了!你已經一無所有了!你不再是世界排名第一的魏仙手,沒有人在期待你回去!你會被禁賽!會被棋協除名!你僥倖能活下來又怎樣,圍棋給不了你任何東西了!”“我下很好的棋。”魏柯重複了程延清的這句話。這句話像是木錐子一樣,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心上。於是魏柯那無神的雙眼裡,突然就流下淚來。相比起畏懼命運、憐憫自己,此時此刻他更恐懼另一件事。我的棋呢?我的棋該怎麼辦?“那我呢?”謝榆哭叫著問,“你有沒有想過我。我可能再也沒有哥哥了啊!”“……對不起。”當謝榆哭泣兩人之間橫亙著的生死之時,十五歲登頂棋壇、橫掃五項世界冠軍、統治棋壇長達三年之久的魏柯在料峭的春風裡哭窮途。他發現自己終究是個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