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毫無心理壓力。”謝榆為楊小魚鳴不平。楊小魚的命運被極其輕率地擺在了兩人面前的棋盤上,而這對葉明遠來說只是極為平常的練習。他贏了也無所謂,輸了也無所謂。一方負重前行,一方輕鬆上陣,這場棋局從一開始就是不公平的。謝榆冷不丁要猜測,葉明遠是不是故意引他發話,轉達了蔡院長的去留條件,加重楊小魚的心理負擔。如果是這樣,那這個小孩為了贏棋,就太不擇手段了。天色已晚,其他小棋手都結束了下午的對決,紛紛離去。謝榆見於謝二人現在是2:2的局面,提議先去吃飯:“吃完了再回來下吧。”楊小魚略微嘆了口氣,起身跟著他離開。“楊師兄。”葉明遠在他背後發話了,“這是你最後一盤棋了,下完了再走吧。”楊小魚轉過頭來:“誰說這是我最後一盤棋了?”“你是不可能贏過我的。”葉明遠憐憫道,“你自己也發現了吧,越是重要的比賽,你越是會出狀況。”“我會調整的!”“用一餐飯的時間麼?沒用的。如果你調整得過來,就不會三年了還在道場裡,淪落到今天要跟我下五番棋的地步。”葉明遠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事實的真相,“何況即使你贏了,蔡院長也不過說考慮考慮。他都沒有來觀戰,說明你已經不在他的考慮之列了。”楊小魚攥緊了拳頭:“魏仙手說我是最有天賦的……”“天賦只是可能性,不能轉變成實實在在的成績,就等於沒有。”謝榆覺得葉明遠說這話的時候完全不像個孩子,但又不像個大人。小孩不會那麼真實,大人不會那麼殘忍。“最後一盤。”葉明遠整理好棋子,“這盤輸了,你就可以收拾東西去外面吃好吃的了。道場的食堂不好吃,以後都不用再吃了,恭喜。”這樣□□裸的挑釁和唱衰,謝榆不禁擔心地望向楊小魚。楊小魚臉色慘白,嘴唇發青,渾身盜汗,看上去比任何時候都要不堪一擊。他彷彿被葉明遠蠱惑一般,支稜著兩條細腿走回棋盤邊上坐下,開始第五場對決。整個教室裡沒有人說話,只有偶爾的落子聲,但是楊小魚卻覺得很吵。他聽見心臟在高鳴,跳動得簡直成為了一道連綿的鼓點。葉明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對的。去吃一餐飯也好,放鬆也好,都毫無意義,他不會改變。只要他回到棋盤邊,他還是輸不起,怕輸,然後緊張得無可救藥,惡性迴圈。有時候連自己也厭煩了,想要放棄,做回一個普通的初中生。但心裡有七分可惜,三絲僥倖:我是很有天賦的棋手,投入了那麼大的精力,我還有機會,下一局會更好。下一局,下一局,下一局,下一局……直到這一局棋。沒有下一局了。那麼多年的努力白費了。道場的食堂再也吃不到了。厚得令人討厭的定式摸不到了。高手的覆盤蹭不到了。沒有人再跟自己一起下棋了。棋子會被收攏在地下室裡。不能再下棋了。不能再下棋了。不能再下棋了。不能再下棋了。“誒你怎麼哭了?”謝榆緊張道。這才剛開局沒多久,楊小魚下著下著突然就哭起來了,“先別下了!”“繼續!”葉明遠再一次否決了他的提議,對著滿面淚痕的朋友涼薄道,“很快就會結束。”謝榆想說“上手都還打掛呢,你們這兩個小孩子過家家還不許暫停啦”。但是他看到楊小魚明明哭得哽咽,卻把手探到棋婁裡,抓了一顆黑子,就生生把話嚥了下去。他有些驚訝,楊小魚竟然想堅持下去。這盤棋謝榆並不看好。在葉明遠的步步緊逼下,楊小魚的心態已經完全崩潰了。按照謝榆的想法,應該暫避鋒芒,日後再戰。楊小魚需要鼓勵,需要冷靜,需要看開,這些都是他自己沒有辦法做到的,可是楊小魚竟然就這麼一邊哭一邊下了。謝榆搖搖頭。圍棋是很考驗心境的競技運動。心不定成這樣,還能好好計算盤面麼?對決室裡上演著一場曠古爍今的對弈。一方靜水流淵,一方淚如泉湧,時不時還要哭出聲響,整個對決室裡都是哽咽的聲音。其他小棋手吃完飯回來,到處打聽剛才這兩人怎麼了。棋盤身邊的人越聚越多。這樣纏鬥至中盤。楊小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但盤面上卻勢均力敵,謝榆終於漸漸有了些信心:“也許哭是他排除心理壓力的一種方式?嗯……雖然不大好看,但好歹有用。”誰知楊小魚下一秒就下了一手壞棋!這手棋出來,觀戰的小棋手都開始交頭接耳。有的嘖嘖兩聲,轉身不要看了;留下來的人投向楊小魚的眼神裡也多有鄙夷。謝榆則悲哀地想:楊小魚大概只能走到這裡了。楊小魚顧自抹了抹紅彤彤的眼睛,緊張地偷眼去瞧葉明遠。葉明遠氣得唇抿一線,攻勢更加凌厲。接下去的第122、123手,楊小魚全都不知道在下什麼鬼東西,非但不去阻擋葉明遠的進攻,反而東下一顆、西落一子。謝榆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心態不行,也不要瞎下啊,這樣一來這局棋又有什麼意義呢?楊小魚大概也意識到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