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婆子笑著請曹家母子進棚子裡休息,“瞧瞧日頭都升高了,這大夏天的,很容易中暑。我們家二奶奶特意說了,便是你受得了這份兒罪,你身邊這四位小的也受不住,咱們大人再委屈也不能委屈了孩子。嘖嘖,瞧瞧這可憐的孩子,臉冒這麼多汗,嘴唇都白了,不該受這份兒罪。”印婆子蹲在最小的孩子跟前,用帕子擦了擦她頭上的汗,轉頭問曹家大太太:“不知奴婢可否抱哥兒去棚子裡歇息一下,吃塊西瓜?”那些散開百姓們見狀,又重新聚了回來。打眼瞧四名孩子中最小的那位,果然面色有些可怕,遂紛紛建議曹家大太太應允。曹家大太太沒想到榮府會整出這樣的事兒來招待自己,她抿著嘴垂頭,跪地哭求印婆子幫忙求情,讓賈大人放了他的夫君。印婆子:“老奴就是個下賤的粗人,也不懂什麼,但也知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的道理。曹老爺冒犯我們大人的事兒,那是在鄰家軒有多少人親眼見,親耳聽,做不了假。既然是曹老爺做錯的事兒,讓他去承擔該承擔的後果,豈不應該?若不然以後惡人殺了人,只靠家人求情便可以不必伏法,豈不亂了套了。”圍觀眾人一聽此話,覺得極為有理,紛紛點頭。也說曹蘭妻子此舉有些過分,這分明就是裝可憐,博同情,想逾越律法佔便宜,不受懲罰。“這憑什麼?大家都受律法的約束,憑啥你丈夫出了事兒就要人同情。”“就是,我看榮府已經夠仁慈了,還準備這麼好的點心瓜果招待你們,真真是對你們母子仁至義盡了。”“哼,沒想到那曹蘭不怎麼樣,他妻子也如此厚顏無恥。看來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所以一家子人都不正常。”曹家大太太被這些說得臉火辣辣地,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遂忙抱起小兒子,拉著另外稍大點的兩個,再喊上大兒子,便預備離開。印婆子趕忙叫了馬車,請她們母子上車。眾人見狀,對榮府更是讚歎,而對於曹家大太太的做法則不禁嗤之以鼻。故意裝弱者惹人同情這招,用得可真夠陰險的,他們差點都被騙了。大家對於曹家大太太自然也沒什麼同情,感嘆罵了一會子,當散開。印婆子特意再車裡備了冰水。印婆子把面巾弄溼了,給孩子們擦臉降熱,轉而勸曹家:“容我說句不中聽的話,太太還是痛快地處置宅院,帶著孩子們趁早回老家安置為好。”“夫君尚未歸,我怎能一人享樂獨活。”曹家大太太紅著眼落淚道。印婆子湊到曹家太太身邊,衝其耳朵小聲嘀咕了兩句。曹家大太太臉色大變,瞪圓了她已然發紅的眼睛:“你說的可是真的?”“千真萬確,曹老爺昨天親口對我們老爺說,願意傾盡家財,讓我們老爺幫助他心裡的那個人。”印婆子這句話用了正常的語調。曹家大爺曹清鳴而今年有十七,早就懂事了,聽印婆子此話,心裡便能猜個七七八八了。曹家大太太因受了打擊,也不多說什麼,只一味地用帕子捂著臉哭。曹家大爺看她母親如此傷心,眉頭皺得更深。馬車到了曹家之後,印婆子便目送曹家母子五個人進府,這才上了馬車回去。待黃昏時,賈赦歸家,印婆子便把事情經過告知了賈赦。賈赦不禁讚歎王熙鳳應對得當,她此舉既能體現榮府的仁義,又能不動聲色的把曹家母子逼走。賈赦命人從庫房裡挑了一對寶瓶給她送過去,他知道王熙鳳喜歡這些富貴物,嘉獎她自然是要投其所好。印婆子又道:“奴婢有一事還要告罪,奴婢把曹老爺當初說的傾盡家財的話告訴曹家大太太了,便是想叫她死心,趁早離京。”“你可說了那人是誰?”賈赦看印婆子。印婆子忙鞠躬道:“奴婢萬不敢,只照著曹老爺的話學過去。想來曹家大太太心裡是清楚的,我一提說是曹老爺心中之人,她就臉色大變了。”賈赦笑,“做得極好。而今身邊有你們這些的用之人,倒叫我省了很多心,甚感欣慰。”賈赦便問印婆子要什麼獎勵,印婆子忙跪地說了個不情之請,她很想讓自己的小孫子做寶玉身邊的小廝,能有機會陪著寶玉去松山讀書。“這事兒你便是早和我說,我也會應。府裡多些人讀書是好事兒。此事算不得嘉獎,回頭你再想一條告訴我。”賈赦說罷,便打發人送印婆子的孫子王永春去松山學院。賈赦轉即叫來冬筍,問她:“我今早交代你的活計,可做成了?”冬筍笑著應承,當即便出門,片刻工夫後便回來了,手裡多了個食盒。冬筍從食盒裡頭端了四盤點心,盤子是用素淨的竹木做成了長方形,不大不小,每盤只放了兩塊點心,盤子邊則有用西瓜、蘿蔔等雕刻出的綠紅白不同樣式的配花。賈赦選了一盤最好看的,又從另一盤裡取出一朵紅花來,放在這盤上,湊成了兩朵花。賈赦隨即便讓豬毛把這盤點心送到宋府。宋奚剛用過晚飯,榮府素來講究吃食,加之近日恆書發現自家老爺胃口不好,今晚還特意囑咐在飯食上多費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