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訕笑一聲,指了指後頭丫頭手裡捧著的食盒,“這不是吃晚飯了麼,我給拿些點心來。”
守門的丫頭直接道:“勞煩費心了,大爺晚上一概不用點心。”
誰知道您這點心裡頭有沒有不乾淨的東西?他們也不稀罕。
徐夫人越發尷尬,臉上火辣辣燒起來。她家雖敗落了,可到底底子還在,長了這麼大,何曾被個丫頭甩過冷臉?這種巨大的落差和恥辱叫她腦袋都要炸開了。
可打狗還得看主人,她不敢甩手就走。
下人的態度都是看主子的意思透出來的,藍家的下人對他們一家子冷淡,就是藍源夫婦在表示不滿了。
自家男人無用,兒子不爭氣,她一個女人家,實在想不出旁的法子了。
但凡,但凡有一個體諒她的,也不至於叫她落到這般田地……
才剛她已經去過藍夫人的院子了,可下人說出去了,她左思右想,覺得這會兒藍夫人肯定是來看兒子來了,她就想來順勢道個歉,誰知如今竟連門都進不去。
屋裡展鴒和藍夫人對視一眼,都有些唏噓。
“她也不容易。”藍夫人嘆道,“其實我本不是針對她。”
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官太太自然也有交際,不過大多情況還是看男人們的本事。男人升官發財,夫人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不必自己主動出去,多的是人跟你搞交際。可若是男人不爭氣,前程無望,女人少不得跟著受委屈。
藍瀚自己沒什麼大本事,若老老實實走藍老爺子給定好的路,雖不能流芳百世,可也沒人會輕視了。偏他生了一顆不安分的心,折騰來折騰去,直接叫聖人給從京城攆出來,連帶著整個藍家都替他臊得慌。
徐夫人孃家本就不成了,如今全部希望都寄託在夫君和兒子身上,誰知一個兩個都不爭氣不說,還專門惹禍,她一個女人家家的,既撈不著享福,卻還要四處填窟窿、收拾殘局,想來也是辛酸。
藍夫人知道徐夫人看上的是他們家蔭庇的名額,說實在的,打從一開始,她跟藍源就沒打算叫兒子們用那個名額。因為蔭庇確實省事兒,可但凡有才學的,誰不以它為恥?蔭庇兩個詞,說白了不就是你自己沒本事,只能靠祖宗留下的一點臉面混日子麼?先就沒臉了。
若藍瀚一家坦誠一些,正直一些,別耍這麼些有的沒的小心眼兒,他們夫妻兩個不介意給出這名額。
可如今看來……
藍軻也不是什麼知恩圖報的,沒有那等出色的天分,卻空有一顆敏感脆弱的心,如今這點兒壓力都受不了,即便來日蒙蔭庇進了太學,瞧不起你的人多著呢!那還得了?
“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藍夫人感慨道,“有時候我同老爺說起來,正經佩服你呢!”
“我不過一介商戶,您說這話可是打我臉呢。”展鴒笑笑,沒當真。
哪知藍夫人卻正色道:“這是我的真心話,”又給她數,“如今這世道,女人們想自己做出點事來太不容易了,何況還是這樣公開下旨得了表彰的。除了前朝有位甘夫人隨甘將軍守城,結果城破,甘將軍戰死,她以女兒身率軍迎敵,雖身隕,可到底堅持到援軍到來,這才不易於叫敵軍揮師南下……聖人親封其為護國將軍,以國禮葬之。到了當今,你還是頭一份兒憑自己的真本事得了嘉獎的。難得還是有名有姓的,便是護國將軍,史書上記載的也不過是冠以夫姓的甘夫人三字罷了。”
直到此時此刻,展鴒才意識到這份榮譽的重要性,整個人都有片刻呆滯。
過了會兒,她才嘆了口氣,“倒是辛苦褚大人了。”
藍夫人也笑,“到底是褚大人,不然誰能想出這個法子?”
當時聽到旨意的時候,藍源先是一怔,然後就笑了,只說不愧是褚狐狸。他這也是為女兒鋪路呢。
若沒有褚清懷的神來一筆,一家客棧不過尋常功勞罷了,更兼展鴒,只怕就要被人刻意忽視了。可這麼一鬧,誰不重視?便是民間,如今都有好些說書人編了故事呢!只恨不得將展鴒形容成一位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
女英雄,自古以來就是稀罕物,而物以稀為貴。
褚清懷就那麼一個女兒,偏生又與展鴒交好,兩人直如異姓姐妹。如今展鴒憑白受了褚清懷這樣大的人情,依照她的性子,必然不肯白要的。那麼來日褚清懷百年之後,若褚錦夫妻遇到點兒什麼事兒,一家客棧那邊可能坐視不理麼?
便是商戶又如何?正如藍源所言,早在他們得了聖人嘉獎的那一刻,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