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有一晚,他確實聽到了那傳說中的哭聲,只不過那個聲音並不是什麼二夫人的冤魂。
隔著雕窗望進去,藉著月光,就看到自己爹抱著昔日二孃常用的那臺織機,泣不成聲。
那之後爹越來越消沉,身體也越來越不好,漸漸地就不太管生意上的事,自己孃親則終日以淚洗面,這些年也一下子憔悴了很多。
明明自己那個時候為了護住所擁有的東西,用盡了一切將連玉樓趕了出去,但為什麼現在卻覺得,有很多很多東西,自己卻根本沒有留住……
想到這裡,嚴玉闕打住了腦中的念頭。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自己,總是想著一些不該去想的東西,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潛移默化中影響自己的意識,自己所堅持的原則、自己對於一些事情的看法,似乎都在悄悄的動搖和改變,心裡頭似乎漏了一道縫隙,讓那些被自己直摒棄在外的東西源源不斷地自那道縫隙裡漏了進來,而這道縫隙似乎就是從和琉琦有了那種不同尋常的關係開始的……
轎子在嚴府門前停了下來,一個小小的身影從門裡跑了出來,嚴安在後面追著。
「小心腳下,別摔了!」
嚴玉闕撩開轎簾,就看到一張圓圓的可愛小臉,一對烏溜溜的鹿眼滿懷著期待, 「大人,你回來了~」
嚴玉闕伸手在他腦袋上摸了摸,「這麼晚了不去睡?」然後讓豆豆抓著他的手,帶他往裡頭走。
琉琦是個嚴厲的師父,嚴玉闕幾次到琉琦那裡看豆豆,都見到琉琦在很嚴厲地教導他, 雖然知道琉琦是為他好才這麼兇,但也知道琉琦這麼兇他,一方面也是為了氣自己,就不由得心疼小孩子,自己和琉琦間有著解不開的過節,但豆豆是無辜的,只是和琉琦理論了幾次不是沒有下文,就是理論到床榻上去了。
但豆豆到底是琉琦一手拉拔大的,幾次之後估計他自己也捨不得了 ,只是嚴玉闕覺得一次次跑來跑去總不是辦法,況且錦麟布莊裡的夥計對他並不怎麼友好,就向琉倚提出接豆豆這到嚴府來住一段時間,琉琦一開始自然是不肯點頭,不過也總有讓他同意方法,反正無非就是這樣那樣的要求。
豆豆原來是有點怕嚴玉闕,因為之前他知道這個人害錦麟布莊損失好幾筆生意,自家爺為此還千里迢迢跑來京城處理這事,自己師父被陷害落獄,之後又把他師父軟禁在他府上。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嚴玉闕每次都幫著他說話,又或者天性裡的那一絲血緣在作祟,豆豆發現這個人並不如一開始說的那樣壞之後,就放下戒心和他親近了起來,有時候親近得讓琉琦都冒了酸意。
「這麼喜歡他,讓他當你師父好了。」
故而嚴玉闕提出讓他到自己府上住上兩日的建議後,豆豆也是滿懷著好奇一口就同意了。嚴玉闕牽著豆豆走上臺階,就見嚴安一臉委屈地守著門口,「爺,我讓他去睡了,他非要等爺回來不可。」
於是嚴玉闕低頭訓他,「那個時候怎麼答應你師父的?不聽話就立刻送你回去挨板子!」
豆豆「嗚」地假哭了 一聲,然後抬起頭來,眼睛放著光,「嚴安說你是綾錦院監官,那你能不能帶我去綾錦院看看?我一直都想看看給皇上織造錦緞的地方和普通的織坊有什麼不同……好不好?大人,我就去看一眼~好不好?」
甜甜糯糯的聲音,耐不住他的可愛,嚴玉闕笑著道:「就看你今晚乖不乖了。」 豆豆立馬會意,「我乖,我馬上就去睡!」說完,又有點猶豫的樣子,「不過大人可不可以陪陪我?我一個人睡這麼大的房間會害怕……」
嚴安在旁邊要制止他,告訴他嚴玉闕忙了一整日也很累了,不要打擾他們家爺休息,卻看見嚴玉闕擺手制止他,然後道:「既然你害怕,那我陪你睡好了。」
「真的嗎?」豆豆高興地走路一跳一跳的,「我一直想要師父陪我睡,但他從來都不肯。」
「為什麼你這麼希望有人陪你睡?」嚴玉闕有些奇程地問道。
豆豆一跳一跳的步子緩了下來,小嘴扁了扁,聲音嘟嘟囔囔了起來,「我聽學堂裡其它孩子說小時候都有爹陪著睡,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感覺……豆豆沒有爹,豆豆就只有師父……」
嚴玉闕覺得自己心裡有什麼地方被戳了一下,泛起一陣酸意,又有點刺痛刺痛,那隻手小小的軟軟的,握在自己手裡,彷佛一鬆手就會丟了再也抓不牢一樣……
而這樣一雙小手,他的主人還只是一個孩子,卻已經開始學記帳打理生意,柔嫩的手指上也因為一直襬弄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