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奐說:“不是,中國話說的比我還溜。”
冬子:“哈哈哈,這也是。”
兩人出了小區,冬子開了車,嚴奐上了副駕駛,說道:“你都買車了。”
“不是啥好車,就是代步的。”冬子道。
嚴奐看了看方向盤,忽然道:“給我開開吧。”
他會開車,但是一直沒有去考駕照。用嚴奐自己的話來說,考駕照就是浪費生命。冬子用拳頭捶了他一下,道:“你還沒有本吧?”
嚴奐嗤笑了一聲,道:“十幾歲就會開了,要個屁本。”
冬子想了想,說道:“回來的時候給你開,先去醫院。”
醫院還是要去的,嚴奐和冬子心裡都清楚。
他沒來之前,冬子已經跟他大致說過了,兩人都清楚嚴奐的媽媽恐怕沒有多少時間。
“人已經昏迷不醒了。”冬子搖開車窗,抽了根菸,“肺癌,晚期。”
“嗯。”嚴奐對癌症也沒有什麼概念,只知道得了癌症就會死。
“醫藥費?”嚴奐看了看冬子。
冬子道:“阿姨自己有一點積蓄,但是不多,後來情況也不太好了。”
“嗯。”
“嚴奐……”冬子打了方向盤,兩人在夜色下駛上了另外一條道,“你要是早點回來的話……”
嚴奐想,也許他本來有這個機會的。過年在北京的時候,他打了一個電話,但是沒怎麼聽她說話,再之後,就沒有機會了。現在想起來,她最後跟自己說的話,就是讓他等等。
可他沒等。
嚴奐的手插在口袋裡,低垂著頭,安靜了半天,才說:“沒什麼,都是命。”
他命不好,他媽媽的命更不好。在死亡面前,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但是他還是不喜歡她,沒法愛她,忘記不了她從前是怎麼對待自己的。
這裡面也許根本就沒有誰對誰錯,可是嚴奐自己過不了自己的那一關。
他很不喜歡醫院。
不喜歡醫生的口罩和白大褂,也不喜歡醫院裡面那種消毒水味兒。冬子倒是熟悉,帶著他去了住院部,跟前面的幾個值班護士打了招呼。
幾個小護士坐在那兒,都盯著嚴奐看。
“病人家屬,她兒子。”冬子說。
一個護士道:“哎,終於來了。”
她語氣裡好像有一點惋惜的意思,又好像沒有,嚴奐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敏感了。她帶著嚴奐走到裡面的一間病房,推開門,冬子在嚴奐背後小聲說:“你還好嗎?”
“我還好。”嚴奐頓了頓,說道。
他深吸了一口氣,進了病房,他看見那個女人就睡在那裡,一動不動。
“就這幾天。”護士說,“家屬要做好準備。”
冬子道:“嚴奐,那我出去等你。”
“嗯。”嚴奐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像夢遊似的說道。
他坐在她的身邊,沉默著,回想著,始終沒辦法將眼前這個瘦小的女人和記憶中的母親聯絡在一起。他記得她不快樂,但是還算有活力。說話的時候喜歡揚著眉毛,慢慢一個人的時候會抽菸和喝酒,罵他的時候看心情,什麼話都罵,說他賤,說他是來討債的,說想殺了他。
結果呢……
她最後就只能睡在這裡了。一動不動,血肉一點點消失,一點點地離開這個世界。
嚴奐道:“我回來看你一眼。”
他低著頭,不想再看見他母親乾癟掉的臉龐,道:“不知道你想不想見我,不過也沒關係,反正就這樣吧。”
“我過得還行,餓不死,也沒什麼本事,就是活著唄。去很多地方看過了,每個地方的人都不太一樣。”
“還有關於同性戀的事情。”嚴奐說到這裡,自嘲地笑了笑,“可能我就是改不了吧,現在我又喜歡上別的男人了。”
他看了看白色的牆壁,最後說道:“就這樣,希望你下輩子開心點,嫁個好老公,有個美滿的家庭。”
過了幾日,嚴奐的母親去世了。冬子和小珍陪著他忙前忙後,這麼多年來,他心裡所有的不痛快都沒了可以怨恨的物件。
“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冬子問。
嚴奐說:“難得回來,再多待幾天吧。”
冬子說:“來我們家裡吃飯。”
小珍似乎鬆了口氣,也跟著說:“是啊,別客氣,嚴奐喜歡吃點什麼?”
嚴奐搖了搖頭,說:“我回家收拾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