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韋臻是個刻薄而直率的小老頭,骨子裡有匠人的軸勁,他自認為半年來是略有精進的,便很想看看莫文遠的廚藝如何,是否較半年前更有長進。
他興致勃勃想,便是有長進了,也該是比不過自己的,廚道精深,經驗的差距可不是靈光一現能夠比上的,莫大郎確實是好苗子,做菜也很有一手,但你讓他承認自己差,胡韋臻是萬萬不願意的。他恨不得做幾道菜與莫文遠酣暢淋漓地比一比,以全了自己的勝負之心。
唯一的問題是,他是個好面子的,若真是提出比試,難免會被人認為是以大欺小,很不光彩。
想到這他真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難受極了。
子侄輩的人都戰戰兢兢不敢說話,只剩下幾位大佬談天,秦蔚山之流的商賈不用說,李三娘食肆是他們的大主顧,很照顧生意,食肆的吃食味道也好,商旅們經常光顧此店,此時聽聞莫大郎回來了,都心裡笑著看好戲。而在座的老廚子們不一樣,江郎才盡的臉色當然不好看,有點鑽研精神的則想法都同胡韋臻類似,想要見識莫文遠的技藝,又覺得掛不下面子。
若是別的店在南方立足腳跟也就罷了,地域歧視根深蒂固地存在於每一個朝代,對莫文遠花了小半年制定選單,推出讓江南人喜歡的南菜一事,他們多多少少都有些意難平。
你個北人,怎麼就做南菜了?
夥計端菜,行雲流水而上,有些菜是分餐的,有些是合餐的,若食客有要求,菜便先完整上來讓他們看看,再下去分割成單人份,他們桌人多,點得菜也多,不多時便有夥計上前詢問道:“莫大郎與魏郎做了新菜,想送予各位客官嚐嚐,客官可要否?”
“魏郎?魏文竟也來了?”
“腿腳真快。”
“新菜?何物做的?”
“乃是蝦,兩位郎君以蝦做餡包角子。”
聽見餃子陷料,懂行之人紛紛表示道:“要的要的,定是要的。”
夥計就沒指望聽見其他答案,魏文與莫文遠的名聲在江南地界很好用,更不肖說此刻雙方強強聯合,只要報出名頭食客就無不想吃的,他滿臉笑容道:“請諸位客官稍等,菜馬上就上。”
菜是需要修飾的,莫文遠深諳其道,吃食本身顏色味道佔八分,裝載菜的器皿佔兩分,受到年代技術限制,瓷器上的花紋不可能太精美華麗,但樣式別緻還是能做到的。
兩種蝦餃被陶瓷小盅與竹編小蒸籠分裝,湯餃與蒸餃大小略有區別,故器皿中所放數量也不會相同。
尋常食客吃後直呼美味,而廚師吃後卻各有各的想法,有的黯然神傷,似覺自己的天賦不夠,有的被激起了好勝心,還有些陷入思索想該如何改良,還有些試圖反推兩人的烹飪手段。
胡韋臻好奇的點太多了,魏文是如何去腥味的,莫文遠的餃子皮是怎麼做的,澄面口感與尋常麵粉大相徑庭。
還有,如果是他做蝦餃,會如何做?
一系列的問題讓他陷入深思。
新品送完後莫文遠和魏文從後廚出來,一是問問在做之人吃的如何,二則是說食材用完這倆吃食今日是沒得了。
走著走著當然看見了一桌子的廚師供應商,理應上前攀談一二,說些吃得可好之類的廢話,胡韋臻他們比較沉得住氣,沒有東問西問,倒是一年級尚輕的後生忍不住道:“蒸籠中角子的皮可也是麵粉所作?”
莫文遠還未說甚就有長輩呵道:“胡鬧,此法乃莫大郎不傳之秘,爾可欲探知?”
此人如夢初醒,囁嚅不得語。
有走南闖北之行商打圓場道:“此皮可跟糕點所用之皮出自同源?我觀樓下糕點鋪子的吃食就有口感類似的。”
廚師們大驚,李三娘食肆的糕點,他們竟未吃過?
這年頭糕點師傅與廚師是分開的,他們本就不大看得上莫大郎,半年前被震撼到後還容易耐住性子吃了他們食肆的吃食,然這些吃食僅限於酒樓選單中的,外頭小鋪面他們看不上。
自然錯漏了澄皮。
令眾人想不到的是,莫文遠嘴巴開合竟把澄粉的做法給交代了:“此粉名為澄粉,尋常麵粉可加工得到,做法也不難,不過是醒面後加入清水揉搓……”
話還沒有說完胡韋臻就打斷道:“莫大可且止住,此乃你家不傳之秘,切莫讓旁人知曉了。”
他的打斷實在恰到好處,其餘人聽後眼神閃爍,尤其是有壞心思想要不勞而獲之人,甚至在心中埋冤胡韋臻,讓他們聽聽怎麼了,他們可不覺得自己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