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正在下行,茉西低著頭,手指在平板上飛速滑動。
身旁就是她脾氣不好且和良善這個詞彙沒有半點關係的老闆,在對方以沉默施行的高壓中,她的大腦飛速運轉起來。
一連串流暢的命令被她頒佈下去,一系列反饋又被她飛速接收並轉化成新的指示,維繫著那些脆弱的、見不得光的事業,也令萊克斯集團,這個新興的商業帝國,時時刻刻都保持著精確的行動力和完美的執行力。
它的動作簡潔,它的嗓音響亮。
茉西為此鞠躬盡瘁,犧牲了她所有的個人時間和私人感情,卻從不居功貪得。
因為她實際上非常清楚,如果沒有眼前這個男人,如果沒有萊克斯.盧瑟,她將一事無成。
出於自保的天性,茉西也會思考她為什麼如此忠誠於萊克斯,在明知道對方絕對不值得效忠和信任的時候依然如此。
也許和她是個孤兒有關,也許和她完全是由老闆一手培養和調教出來的有關,也許和她天生的服從性和渴望被人領導有關……
也許沒有那麼多原因,只是她習慣了聽從老闆的命令。
在她心裡埋藏了一個秘密。
不久之前,就在情人節過去了沒幾天,當她聽從老闆的吩咐,前往某個長期處於戰亂的地區和某些無政府主義者談一場生意,卻在談判桌上發現這些無政府主義者完全沒打算履行交易時,對方的敵人用炮火轟開了整棟建築,她被困在斷裂的鋼筋水泥中,永久地失去了她的一條手臂。
事後老闆為她安裝了一條裝載了各種功能和軍火的假肢,他親手製作的,以此來表達他對茉西此行所失的歉意。
老實說,茉西不覺得失去一條手是多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她覺得跟著老闆混,遲早有一天會丟掉性命。
可能是因為她自己的失誤,可能是因為某些不可避免的災難,當然考慮到她絕大多數時間裡都寸步不離地跟著老闆,可能性更高的死亡方式是被老闆推出去擋災什麼的——這也算是她的職責了,畢竟她的職位上清清楚楚地標明瞭保鏢這兩個字。
所以她對老闆沒什麼怨恨的心理,也不覺得特別痛苦。
但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是怎麼從困局中逃脫的,茉西懷疑連老闆也不清楚她逃生的具體過程。
當時的場面太亂,事情發生得又太突然,運籌帷幄如萊克斯.盧瑟也不太可能搞懂蠢貨的行事邏輯對吧?或者不如說,像是萊克斯.盧瑟這樣的人,最難下手對付的就是那些行事完全不按邏輯來的蠢貨。
根據茉西事後的調查,那些無政府主義者的敵人攻擊他們完全就是臨時起意,是他們中某個小頭領嗨高了之後的突發奇想,換句話說,這事兒純粹就是茉西自己倒黴。
原本她會死在這場忽如其來的暴亂裡的。
如果……如果不是超人救了她。
硝煙和灰塵迷住了茉西的眼睛,粗魯的呵罵和槍擊聲矇住了她的耳朵,失去手臂的疼痛也讓她的感官變得遲鈍,所有對於那個將她從槍彈亂飛的地方抱出去的人的印象都很模糊,對方甚至沒有穿著那身固定的緊身衣制服。
請相信茉西雖然狀態很差但腦子還在,如果超人穿了制服,她能夠百分之百地確定那是超人,而現在,她對自己的推斷大概只有百分之五十的信任度吧。
然而茉西心裡知道救她的人是超人。
即使她不敢確定,更不敢多想。
他的胸膛堅實有力,不飛行的時候腳步十分平穩,在他懷抱裡茉西沒有感受到丁點顛簸。他的手臂溫暖得像是太陽。
他溫暖得像太陽。
在意識朦朧的間隙裡,她聽見對方堪稱溫柔的詢問聲:
“你為什麼這麼做?為什麼不離開?”
她太痛了,沒有回答超人的疑問。
她不痛的時候,也沒有回答自己的疑問。
萊克斯在來的路上了,但卡爾還毫無所覺地坐在書房裡看蒂芙尼跳獨舞。
書房頂部開了幾扇小窗,柔和的陽光打在她裸露在外的面板上,潔白中帶了一點金粉的燦爛質感。
那雙綠眼睛在陽光裡極具特色地微微發亮,像是反光的金屬或者夜行動物的眼睛。
她緊盯著卡爾,笑容嫵媚,姿態放蕩,舉手投足裡都帶著挑逗的味道,然而她修長的眉毛、優雅的下巴和昂得高高的脖頸中天然具有的那種淑女範兒,又令她看起來高不可攀。
像個受到拘束已久的貴族女郎,乍然掙脫開桎梏後壞心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