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抄小路從巷道一路往南,停在了一家賓館門口。
尚峰今天被曲一弦收拾了一道,格外老實,跟個鵪鶉一樣縮著腦袋蜷在後座上,也不多嘴,只一雙眼骨碌碌轉著,仍保持著警惕。
曲一弦在路邊停了片刻。
起初還只是在觀察賓館,後來目光四轉,落到了隔壁窄到只有一條樓梯過道寬的小水果店裡。
她想好了要怎麼去試探彭深,同時她也知道,一旦邁出這一步,她與彭深戰友般的互相信任互相依託的友情也將一去不復返。
信任這層紙太薄,哪怕是一條細小的裂縫,只要撕裂開就難以再修補回來。
她眼眸陰沉沉的,一下天晴,一下陰雲密佈,似在猶豫,掙扎,遲遲下不定決心。
傅尋耐心等了片刻,眼看著時間不早了,回去晚了會惹裴於亮懷疑,視線從賓館的旋轉門落到隔壁的水果店裡,問曲一弦:“想吃水果?”
曲一弦沒答,只視線偏了偏,和他對視了幾秒:“我該不該吃?”
傅尋假裝聽不懂她的言外之意。
上一次提到彭深,她就不高興了很久。這個釘子,他沒必要去硬碰。
他委婉地提點道:“過了這家水果店,再往下走又是無人區。你想吃,也吃不到了。”
後座的尚峰聽得一頭霧水,他幽幽地往外看了眼,直覺兩人都有言下之意。
他裝作沒聽見,專注地望著車窗外。
曲一弦一想,也是。
猶猶豫豫優柔寡斷的,不適合她。
不就是買斤水果的事,用得著這麼前思後想,斟酌再三嗎?
沒給自己反悔的機會,她解開安全帶,推門下車,:“你們在車裡等著,我去拎點水果。”
尚峰聽到關門聲再伸長脖子去看時,曲一弦已經穿過馬路,到了斜對面的水果店。
——
水果店的門店太窄,像是從賓館樓道里分出來的一間矮屋,逼仄狹窄。
曲一弦沒進店,她瞄了眼水果的成色,跟批發似的要了一大摞水果。等老闆切瓜時,她邊摘了顆提子吃著,邊說:“老闆,麻煩你個事。我這還要出去辦事,你給我送一份切好的哈密瓜到3607號房間,找彭深。”
“3607是吧?可以。”老闆往備忘錄上記了房間號,又聽曲一弦囑咐:“要是房間裡沒人你再拿回來給我。”
“行。”
拎了水果,曲一弦等著老闆進了賓館,也折返回車上。
哈密瓜過了季,已經沒那麼甜了,果肉涼涼的,一口生香,兩口生津,別有番滋味。
曲一弦吃得慢條斯理,一雙眼,不是盯著哈密瓜果切就是直勾勾地盯著賓館。
尚峰分不到瓜,眼巴巴看著。
直到賓館門口再次出現那個水果店的老闆,小曲爺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不等尚峰凝神細看,她手裡的塑膠叉子一扔,轉身將手裡吃了一半的果切,悉數遞給了他:“全吃掉,浪費一塊就割你一寸舌頭。”
尚峰託著果切的手險些沒拿穩,他忙用兩隻手托住果切盒底,悶悶地哦了聲。
引擎啟動離開前,尚峰咬著第一塊喂進嘴裡的哈密瓜又轉頭回望了眼。
站在路口的水果店老闆捧著一盒切好的果切,正四下張望著,像是在找什麼人。
他收回視線,低斂眉目時,眼裡有像鐮刀彎一樣的光,一閃而過。
——
回營地的路上,曲一弦一言不發。
半路尚峰更改了目的地座標時,她也只是冷冷瞥了眼,意外地沒計較,也沒出聲嘲諷。
這樣的平靜反而讓尚峰惴惴不安,坐墊下如有針刺,正隨著顛簸的搓板路一下一下地頂著他。尖尖的,刺刺的,不知何時會刺入皮肉裡的不安和恐懼無時無刻不再折磨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