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從未想過能夠擁有的平淡日子。晨起抬手就能擁住一處帶著香氣的柔軟,亦有人能夠替他寬衣及笄,處理公文時身旁有人一言不發地為他研墨,燈火通明的月夜裡能有人與他同享淡菜清粥,月明星稀時能摟著帶著自己氣息的人深深睡去。日日復月月,向來孤傲不馴的他竟然對這個相貌不算出眾的女子動了真心,想著從前的動輒打罵,後悔之意日漸加重,天天尋思著討她歡心,不是買胭脂水粉便是買給孩子的撥浪鼓小玩偶,枕畔人雖然日日相伴,可臉上只剩漠然,腹中懷著他的孩子心中卻早已是一攤再也燃不起的死灰。
景燚瞧著她衣衫單薄,解下披風為她披上,可還沒有蓋嚴實,就被她一把拂開,起身去同汮郡王妃講話了。一邊軍機府撥來宴請的武官又拉著景燚請去喝酒,他便只好將那灰貂曳地披風就著手彎一疊,輕輕放在了她的坐位上。
近亥時,酒桌上的遠親近鄰,世家官員也都所剩無幾,兄長娶親,景翾同景琞放下身段後竟是喝得迷迷糊糊,兩人互相攙扶著勾肩搭背,兄弟倆一邊說著醉話一邊動手動腳地嬉鬧著,梁凪澐怕他們撞著柏璃,稍微抬手護著,默默跟在他們身後。海祾到底是給了景燚臉面,披上了那件灰貂曳地大氅,任他一手牽著一手在腰間護著,乘車馬回了豫郡王府。
賓客盡數散去,筵席邊只剩下打掃收拾的家僕小廝,幾個近身的侍衛扶著喝得微醺的蕭珩,蹣跚顛簸地走到了婚房外。
從前在塗山習武學藝的十幾年,他很少飲酒,直到來到榆州才慢慢練起了酒量。二十幾桌筵席他不知喝了幾輪,又被皇子世子們拉著喝了幾壇,才強撐著送完了所有賓客。
他將門關上,剛穿過屏風,就看見一身大紅喜服的姑娘坐在桌前拼命往嘴裡塞著糕餅,一桌喜餅喜糕幾乎被一掃而空,冰瓷盤裡只剩下些許餅皮和碎渣,連床上的紅棗桂圓也沒有被放過,床榻下滿是桂圓殼和紅棗核。見同是一身大紅衣裳的新郎官兒推門而入,來不及抹嘴,慌忙抓過被扔置在桌邊的牡丹刺繡團扇遮住掛著餅渣子的臉。
“你這是餓了多久?”蕭珩沒有忍住,伏在屏風後笑道,“在下還不曾聽說過哪家娶的新娘子新婚之夜一人在房裡吃得這般模樣。”
“我……府裡頭請來的喜娘不讓我吃東西,說是怕喜服穿不下。”她吞吞吐吐道,“從昨夜裡到現在,餓一天了。”
柔軟的聲音裡這樣道出,有了幾分委屈的意味,叫他心間一抹溼潤。
他徐徐走進,一手取過她擋在臉前的扇子,坐在她身邊溫和道,“別遮了,你我還不熟這會兒倒是害羞起來了?”
那雙練劍的手慢慢撫上了她的臉頰,拇指抹去了嘴角的餅渣,輕笑了一聲。
“還餓嗎,小饞貓?”
被一雙手捧著的臉晃了晃,咬著抹了口脂的朱唇,臉上起了的紅暈蓋過略施了胭脂的面頰。
溫暖的手掌牽著她略微纖細的素手,走到落滿桂圓殼的床榻邊坐下,那隻手依然沒有放開,被他緊握著放在他掌心。
放下紗簾的床幃裡,難得向來一本正經的他能夠攬著她放下身段說著同床共枕的貼心話。“從你那晚將我藏匿在被褥裡,我便詫異這世間竟還有這般膽大不拘禮節的姑娘,芳雀苑裡相處的日子裡我竟漸漸對你傾心。後來回到攝政王府,見不著你反倒叫我夜裡都輾轉難眠,只能尋著機會找各種由頭哪怕遠遠地看你一眼。你這般聰慧能幹一定能替我掌好這偌大的攝政王府,心裡也認定了你會是我攝政王府的世子妃。那日聽你說起家中在為你尋親聯姻,我便開始害怕,怕你被別人搶了去,我是下定了決心要讓你做攝政王府主母的,只能腆著臉去求著纏著磋磨著姨祖母,好說歹說她去舒府替我說親。”
“可我想即使是你一個人來府上,父親也不會駁了堂堂世子的顏面。”她靠著蕭珩的胸膛,感受著背後那一下又一下堅實有力的跳動,似是在敲打她的心房。
“我怕你父親不肯把你嫁給我,更怕你不肯,姨祖母與你祖母是閨閣裡的手帕交,由姨祖母親自下舒府說親,你祖母和父親又如何能不把你嫁給我”
“敢情你是設好了局,就等著下聘那日我一頭栽進去”舒瑢抬頭剜了她一眼,卻見那人帶著一身酒氣爽朗地笑著。
“你到底是栽進來了,而我人也已經娶回來了,還能讓你跑了”
她嘴角微微一笑,撐著床榻就要起身,剛支起半個身子,身後那人有力的臂彎就將她扳了回去,以一個離他面頰更近的姿勢,重新摔進了他的懷裡。
“早生貴子都讓你給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