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是光年荏苒,月華不再留。
他忽然明白從前所思所想的風花雪月也許並不叫守護,終究都會被現實打磨成一縷奢望,而另一種細水長流的相守,也會被歲月雕琢成一種別樣的情感。也許不必相悅,也許不曾相識,只知往後餘生當需相攜,便也足夠。
景翾巳時到胤和殿時,景琞與景燚已經帶著文禮府和軍機府整理的案情開始商議,他並不覺姍姍來遲。他大抵知道是什麼事,本不想參和,裝作怎麼也不知道,奈何一道聖旨傳進了汮郡王府,他不想來也得來。
“翾兒來了。” 景琝見他踏入胤和殿,展露些許笑顏。皇帝向來偏愛這個小兒子,何況現今他摯愛的三皇子又與頗具實力的睿賢攝政王府聯姻,他自然欣忭。
景燚的眸子沉了沉,到底是與從前不一樣了,這個不曾在文禮府或軍機府任職的閒散王爺,成親過後都能參加議政了。本想讓出中間的位子,誰知景翾徑直走到一邊,作揖行禮後便不再說話。
“文禮府不斷上報,春日接連大雨,櫻川之南的瀾城水患嚴重,農耕顆粒無收,百姓流離失所。瀾城上游河流暴漲,加上雨水近日充盈,而櫻川離沿海隔了三城之距,積水無處排放,堤壩擋不住水流,蔓延到了城中。若是要排水清淤,只能向下遊城市強行挖渠排水。櫻川以南是連綿的山崖,難以開路,櫻川縣官與文禮府諸臣都商議不出解決方法。”
“兒臣願意領軍遠赴櫻川。”景燚自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立功的機會。
景琝眉頭微微舒展,只是不語。三個兒子的心性他已然瞭如指掌,他也明白景燚處處強出頭爭軍功不過是志在皇位,可他鋒芒太露,戾氣過重,並不是景琝心中最屬意的皇位繼承人。若是沒有皇子成婚,他便也就默許了二皇子的提議。可眼下三皇子已然成婚,聯姻物件又是坐擁半壁江山的攝政王府,情勢也就不同了。
沒有什麼比手中擁攬半壁江山更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了。
而今只欠東風。
他需要一些顯赫的軍功政績,日後才能穩坐皇位。
手中轉動的黃玉璽珠釧忽而停下,他已然有了抉擇。
三皇子一直平庸無奇,看起來沒有二皇子勤勤勉勉,沒有大皇子博學多才,可景琝始終認為三皇子最像年輕時的自己。數載前的午後,正是小憩的時間,景琝沒有通傳隻身前往軍機府後的校場,卻見景翾腳踏寶馬獨自馳騁,繞過校場三圈馬才停下,而原本裝在箭筒裡的數十支箭毫無遺漏的正中靶心。
那年景翾十四歲。
實際上不過是他不願與大皇子一爭皇位才故作平淡無奇,實則文韜武略皆為上上乘。
三位皇子幼時,每逢景琝考驗,無論是試驗文采或是考察兵法,他總是故意寫得錯漏或是胡亂塗畫。他知道,只要自己寫得差一些,就沒有人能跟皇兄一較高下了。
只是數十年的平淡無奇,終於也瞞不過一位父親。
“翾兒去吧。”半晌,景琝才徐徐說道,“你們三個只有翾兒還沒有外出歷練過。”
“父皇,兒臣府上……”此去一別不知何時歸,只要瀾城一日水患不止,他就一日不能回家,他不是不願,只是放不下一人。
“明日就讓琞兒接嬴璃小住宸陽宮。”景琝呷了一口茶,態度明確。
他漠然走出胤和殿,已然沒有了迴旋的餘地。
回到王府時,夜幕已然掛上了天,月明星稀,照亮了王府月色下的每一寸地。
她披著一席紅梅刺繡狐裘大氅,坐在石階上,手裡還把玩著一隻草編蟋蟀。
他三步並作兩步,穿過月下,伸手攬過一把抱起。
“怎麼不回屋裡?地上涼。”
懷裡的人像一隻靈活的小兔子,往他胸口鑽了鑽取暖,“我看著天都黑了,你還沒回家,就想著坐在外邊等一等……”
“對不起。”他有些黯然。“是我不好,讓你在這風裡苦等。”
“以後不會了。”
他撩了撩她鬢邊的頭髮,梨渦淺笑。
“明天……”
“什麼明天?”
“明天我就走了。”
“走了?你要去哪?”
“去櫻川,治水。”
她的神色看起來有些難過,臉上卻依然笑著“嗯……那裡的百姓需要你。”
“可你需要我啊。”他抱著她坐在了房中榻上,緊緊摟著。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他離不開她罷了。
窗外月圓星稀的夜色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