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
首席陪審員鄭重其事地拿著那張表格。他走到庭長跟前,把表格遞給他。庭長看完表格,顯然大為驚訝,雙手一攤,就同其餘兩位法官商量。庭長感到驚訝,因為陪審員提出了第一個保留條款:“並非蓄意搶劫”,卻沒有提出第二個保留條款:“並非蓄意殺人”。照陪審員這個決定只能得出這樣的結論:瑪絲洛娃沒有盜竊,沒有搶劫,卻無緣無故毒死了一個人。
“您瞧,他們的答案多麼荒唐,”庭長對左邊的法官說,“這樣她就要被判服苦役,可她又沒有罪。”
“嗯,她怎麼沒有罪呢?”那個嚴厲的法官說。
“她就是沒有罪。依我看,這種情形可以引用第八百一十八條。”(第八百一十八條規定:法庭如發現裁決不當,可取消陪審員的決定。)
“您看怎麼樣?”庭長問那個和善的法官。
和善的法官沒有立刻回答,卻看了看面前那份公文的號碼,算了算那個數目能不能被三除盡。他計算著,要是能除盡,他就同意。結果這個數目除不盡,但他這人心地善良,還是同意了庭長的意見。
“我也認為應該這麼辦,”他說。
“那麼您呢?”庭長問那個怒容滿面的法官。
“說什麼也不行,”他斬釘截鐵地回答。“現在報紙上已經議論紛紛,說陪審員總是替罪犯開脫。要是法官也替罪犯開脫,人家又會怎麼說呢?我說什麼也不同意。”
庭長看了看錶。
“很遺憾,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他說著把那份答案交給首席陪審員宣讀。
全體起立。首席陪審員掉換一隻腳站著,咳清喉嚨,把問題和答案宣讀了一遍。法庭上的官員,包括書記官、律師,甚至檢察官,個個露出驚訝的神色。
三個被告都若無其事地坐在那裡,顯然並不瞭解這答案的利害關係。大家又坐下來。庭長問副檢察官,他認為應該判處那幾個被告什麼刑罰。
這樣處理瑪絲洛娃使副檢察官感到意外的成功。他心裡十分高興,並把這成功歸因於他出色的口才。他查了查法典,站起來說:“我認為處分西蒙·卡爾津金應根據第一千四百五十二條和第一千四百五十三條,處分葉菲米雅·包奇科娃應根據第一千六百五十九條,處分葉卡吉琳娜·瑪絲洛娃應根據第一千四百五十四條。”
這幾條都是法律所能判處的最重刑罰。
“審理暫停,法官商議判決,”庭長一邊說,一邊站起來。
大家都隨著他起立,帶著辦完一件好事的輕鬆心情紛紛走出法庭,或者在法庭裡來回走動。
“哦,老兄,我們做了一件錯事,太丟人了,”彼得·蓋拉西莫維奇走到聶赫留朵夫跟前說,這當兒首席陪審員正在對聶赫留朵夫講話。“我們這是把她送去服苦役呀”
“您說什麼?”聶赫留朵夫叫起來,這會兒他完全不計較這位教師不拘禮節的態度。
“可不是,”他說。“我們在答案裡沒有註明:”她有罪,但並非蓄意殺人。‘剛才書記官告訴我:副檢察官判她服十五年苦役。“
“我們不就是這樣裁定的嗎?”首席陪審員說。
彼得·蓋拉西莫維奇爭議說,既然她沒有偷錢,她當然不可能蓄意殺人,這是理所當然的。
“剛才離開議事室以前我不是把答案唸了一遍嗎?”首席陪審員辯白說。“當時誰也沒有反對。”
“當時我正好離開議事室,”彼得·蓋拉西莫維奇說。“您怎麼也會沒注意?”
“我萬萬沒有想到,”聶赫留朵夫說。
“哼,您沒有想到”
“這事還可以補救,”聶赫留朵夫說。
“唉,不行,現在全完了。”
聶赫留朵夫瞧了瞧那幾個被告。他們,這幾個命運已定的人,仍舊呆呆地坐在欄杆和士兵中間。瑪絲洛娃不知為什麼在微笑。聶赫留朵夫的心靈裡有一種卑劣的感情在蠢蠢活動。他原以為她會無罪開釋並將留在城裡,因此感到忐忑不安,不知道該怎樣對待她才好。就他來說,不論怎樣對待她都很為難。如今呢,服苦役,去西伯利亞,這樣就一筆勾銷了同她保持任何關係的可能:那隻負傷而沒有死去的鳥就不會再在獵物袋裡撲騰,也就不會使人想起它了。
二十四
彼得·蓋拉西莫維奇的推測是正確的。
庭長從議事室回來,手裡拿著公文,宣讀起來:“一八八×年四月二十八日,本地方法院刑事庭遵奉皇帝陛下聖諭,按照諸位陪審員先生裁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