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沒有錢才判得那麼重。要是有錢,請上一個有本事的訟師,包管就沒有事了,”柯拉勃列娃說。“那個傢伙……他叫什麼呀……蓬頭散發的,大鼻子……嘿,我的太太,要是能把他請來,他就會把你從水裡撈起來,讓你身上不沾一滴水。”
“哼,怎麼請得起,”俏娘們齜著牙冷笑了一聲,挨著她們坐下,“沒有一千盧布你就甭想請得動他。”
“看樣子,你生來就是這樣的命,”因犯縱火罪而坐牢的老太婆插嘴說。“我的命也真苦,人家把我的兒媳婦搶走了,還把兒子關到牢裡喂蝨子,連我這麼一把年紀的人都被關進來了,”她又講起她那講過成百遍的身世來。“看樣子,坐牢也罷,要飯也罷,你就甭想躲開它。不是要飯,就是坐牢。”
“他們都是一路貨,”販私酒的女人說,她仔細察看女孩的頭,就放下手裡的襪子,把女孩拉過來夾在兩腿中間,手指靈活地在她的頭上找蝨子。“他們問我:”你為什麼販賣私酒?‘請問,叫我拿什麼來養活孩子呢?“她一面說,一面熟練地做她做慣的活兒。
私酒販子的這番話使瑪絲洛娃想起了酒。
“最好弄點酒來喝喝,”她對柯拉勃列娃說,用襯衫袖子擦擦眼淚,只偶爾抽搭一聲。
“要喝嗎?行,拿錢來,”柯拉勃列娃說。
三十二
瑪絲洛娃從麵包裡掏出錢,把一張息票交給柯拉勃列娃。柯拉勃列娃接過息票,瞧了瞧。她不識字,但信任那個無所不知的俏娘們。俏娘們告訴她息票值兩盧布五十戈比。柯拉勃列娃爬到通氣洞口,取出蒙在那裡的一瓶酒。女人們,除了貼近瑪絲洛娃的幾個外,看到這情景,紛紛回到自己的鋪位上去。瑪絲洛娃抖掉頭巾和囚袍上的灰土,爬到鋪上,開始吃麵包。
“我給你留著茶,恐怕涼了,”費多霞說著從牆架上取下一把用包腳布裹著的白鐵茶壺和一個帶把的杯子。
那茶完全涼了,而且白鐵味道比茶味更濃,但瑪絲洛娃還是倒了一杯,就著吃麵包。
“費納什卡,給你,”她叫道,掰下一塊麵包,遞給眼睛直盯住她嘴巴的小男孩。
這當兒,柯拉勃列娃把酒瓶和杯子交給瑪絲洛娃。瑪絲洛娃請柯拉勃列娃和俏娘們一起喝。這三個女犯是牢房裡的貴族,因為她們有錢,有了東西就一起享用。
過了幾分鐘,瑪絲洛娃興奮了,興致勃勃地講起法庭上的情景和法庭上特別使她驚訝的一件事,還滑稽地摹仿檢察官的動作。她說,法庭上的男人個個都興致勃勃地望著她,為此還特意闖到犯人室裡來。
“就連那個押解我的兵都說:”他們這都是來看你的。‘一會兒來了一個人,說是來拿檔案或者什麼東西,可是我看出,他要的不是檔案,而是要用眼睛把我吞下去,“她笑嘻嘻地說,搖搖頭,彷彿她也弄不懂是怎麼一回事。”全會演戲。“
“這話說得一點也不假,”道口工附和著,立刻用她那好聽的聲音滔滔不絕地說起來。“好比蒼蠅見了糖。他們別的都不在意,可是見了女人就沒命了。他們這幫男人光吃飯還不行……”
“這兒也一樣,”瑪絲洛娃打斷她的話說。“到了這兒,我也遇到了那類事。他們剛把我帶回來,正好有一批傢伙從火車站上押到。他們死乞白賴地糾纏人,我簡直不知道怎樣才能脫身。多虧副典獄長把他們趕走了。有一個死纏住不放,好容易才被我掙脫了。”
“那傢伙什麼模樣?”俏娘們問。
“面板黑黑的,留著小鬍子。”
“多半是他。”
“他是誰?”
“就是謝格洛夫。你看,他剛走過去。”
“這謝格洛夫是個什麼人?”
“連謝格洛夫都不知道謝格洛夫兩次從服苦役的地方逃走。這回又把他抓住了,可他還是會逃走的。連看守都怕他呢,”俏娘們說,她同男犯人們傳遞紙條,監獄裡發生的事她都知道。“他準會逃走的。”
“哼,他會逃走,可不會把咱們帶走”柯拉勃列娃說。
“你最好還是講講,”她對瑪絲洛娃說,“關於上訴的事那理事(律師)都對你說了些什麼。如今總得去上訴吧?”
瑪絲洛娃說她什麼也不知道。
這時候,紅頭髮女人把雀斑累累的雙手伸到蓬亂的濃密頭髮裡,用指甲搔著頭皮,走到那三個正在喝酒的“貴族”跟前。
“卡秋莎,我把該辦的事都告訴你,”她開口道。“劈頭第一件事,你得寫個呈子,說你對那個判決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