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部分(3 / 4)

小說:復活 作者:莫莫言

清楚地想起亨利·喬治①的基本原理,想起當年他對它的信奉,弄不懂自己怎麼會把它忘記得一乾二淨。“土地不能成為私有財產,不能成為商品,就象水、空氣和陽光一樣。人人都有權享用土地,享用土地提供的一切利益。”現在他才恍然大悟,為什麼他想到處理庫茲明斯科耶土地的辦法,就感到害臊。他在欺騙自己。他明明知道誰也無權佔有土地,卻還要肯定自己享有這種權利。他把一部分土地收益送給農民,但在靈魂深處知道他是沒有這個權利的。今後他不打算再這樣做,並且要改變庫茲明斯科耶的那套辦法。他心裡擬定了一個方案,把土地交給農民,收取租金,並規定地租是農民的財產,由他們自己支配,繳納稅款和用作公益事業。這不是單一稅②,但在現行制度下是最接近單一稅的辦法。不過主要是他放棄了土地所有權。

①亨利·喬治(1839—1897)——美國資產階級經濟學家。

②亨利·喬治主張土地單一稅,宣揚由資產階級國家把土地收歸國有,把地租變成交給國家的賦稅。這裡原文是英語。

他回到房子裡,看見管家笑得特別高興,請他吃午飯,還說什麼他擔心妻子在那個耳朵上戴絨球的侍女幫助下做的菜會煮得太爛,烤得太熟。

桌上鋪著一塊粗桌布,上面放著一塊繡花手巾代替餐巾。桌上擺著一個撒克遜古瓷湯盆,盆耳已斷,盆裡盛著土豆雞湯——那隻時而伸出這條黑腿、時而伸出那條黑腿的公雞已被切成塊,上面還留著些雞毛。吃完湯以後,下道菜還是那隻連毛都烤焦的公雞。然後是加了大量奶油和砂糖的煎奶渣餅。這些菜雖然並不可口,聶赫留朵夫還是吃了下去,根本沒留意他在吃些什麼。他正在專心致志地思索,把他從村子裡帶回來的煩惱都忘記了。

神色慌張、耳朵上戴絨球的姑娘每次上菜,管家的妻子總要從門縫往裡張望,而管家則一直以他妻子的烹飪手藝而揚揚得意,笑得更歡了。

飯後,聶赫留朵夫好容易使管家坐定下來。為了看看自己的想法是否對頭,同時也想對人家說說自己感興趣的問題,他就對管家講了把土地交給農民的方案,並且徵求他的意見。管家笑笑,裝出一副樣子,似乎早就想到過這問題,並且樂於聽取聶赫留朵夫的意見。其實地對這個方案可說是一竅不通。這倒不是因為聶赫留朵夫沒有講清楚,而是因為根據這個方案聶赫留朵夫必須為別人的利益而放棄自己的利益。管家頭腦裡有一個根深蒂固的信條,那就是人人都在損人利己。

現在聶赫留朵夫竟主張土地的全部收益應成為農民的公積金,管家就以為可能是有些話他沒有聽懂。

“我懂了。就是說這筆公積金的利息歸您收取,是不是?”

管家滿面堆笑說。

“絕對不是。您要明白,土地不能成為私有財產。”

“這話很對”

“因此土地上的收益應歸大家共享。”

“這樣一來,您豈不是沒有收入了?”管家收起笑容說。

“我就是不要。”

管家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又笑了。現在他明白了,聶赫留朵夫這人頭腦有毛病。於是他就研究聶赫留朵夫放棄土地的方案,看能不能從中找到對他有利的東西,並且斷定聶赫留朵夫放棄土地,他做管家的一定能撈到好處。

不過,當他明白沒有這樣的可能時,他對方案就不再感興趣,並且只是為了討好東家,臉上才保持笑容。聶赫留朵夫看到管家不理解他,就放他走了,自己則在刀痕累累、墨跡斑斑的桌旁坐下來,動手起草他的方案。

太陽已落到新葉翠綠的菩提樹後面,蚊群飛進屋裡,不住叮著聶赫留朵夫。他剛寫完方案草稿,就聽見村子裡傳來牲口的叫聲、吱嘎的開門聲,以及來開會的農民的談話聲。聶赫留朵夫對管家說,不必叫農民到帳房來,他決定親自到農民集合的院子裡去。聶赫留朵夫匆匆喝完管家端給他的一杯茶,就往村子裡走去。

村長的院子裡人聲沸騰,但聶赫留朵夫一到,農民們就停止談話,並且象在庫茲明斯科耶那樣紛紛脫下帽子。這裡的農民比庫茲明斯科耶的農民要窮得多。村裡的姑娘和婆娘耳朵上都戴著絨球,男人則幾乎個個穿著樹皮鞋、土布衫和老式長外衣。有幾個光著腳板,只穿一件襯衫,彷彿剛乾完活回來。

聶赫留朵夫提起精神,開始講話。他向農民們宣佈,他打算把土地都交給他們。農民都不作聲,臉上表情也毫無變化。

“因為我認為,”聶赫留朵夫漲紅了臉說,“不種地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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