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呢。這話姐姐要不知道,只問你家戴嬤嬤。大約姐姐不用問,也不是不知道。要果然知道,更用不著裝糊塗。至於那些算命瞎生的奉承話兒,原不足信。只講叔父、嬸孃當日給你算命,可可兒的那瞎生就說了這等一句話,你可可兒的在悅來店遇著的是這個屬馬的,在能仁寺救了的也是這個屬馬的,你兩個只管南北分飛,到底同歸故里。姐姐,你算這裡頭豈不是有個命定麼!你同鄧九公、褚大姐姐扭得過去,同我公婆扭得過去,你難道還同你的命扭得過去不成?公公方才說:”你要問庚帖,只問他二位老人家。‘說的正是這句話。姐姐不求甚解,只說是無庚帖。
“可憐我張金鳳說婆婆家的時候兒,我知道甚麼叫個‘庚銅’啊‘庚鐵’呀!單講我,還承姐姐問了問我的歲數兒,也就沒管我是那月那日那時生人。到了玉郎,要不是我方才提他是屬馬的,大約直到今日姐姐還不知道他是屬鷂鷹的、屬駱駝的呢!便沒庚帖,我們受姐姐的好處,也作了夫妻了。況且姐姐的庚帖不是沒有,只是此時就請姐姐看,略早些兒。姐姐如果一定要見個真章兒,少一時自然看得見。我只問姐姐,一般兒大的人,怎麼姐姐給我說人家兒,這庚帖就可有可無?九公合褚大姐姐給你說人家兒,兩頭兒合婚,有了庚帖還不依,這話怎麼講?姐姐講給我聽。”
張金鳳說話的這個當兒,他母親只愁眉苦眼的一聲兒不言語,坐在那裡噗哧噗哧一袋跟一袋的吃那老葉子菸兒。安太太合褚大娘子二人只管說些閒話,卻是留神細聽張金鳳的話,細看何玉鳳的神情。只見何玉鳳聽了這段話,低首尋思,默默不語。你道他這是甚麼原故?
原來姑娘被張金鳳一席話,把他久已付之度外的一肚子事由兒給提起魂兒來,一時擺佈不開了。他只在那裡口問心、心問口的盤算道:“且住!要講算命圓夢,這些不經之談,我可自來不信。只是父母給我算命的這幾句話,卻是的確有的。縱說這話不足為憑,前番我在德州作那個夢,夢見那匹馬,及至夢中遇著了他,那匹馬就不見了。並且我父母明明白白吩咐我的那個甚麼‘天馬行空,名花並蒂’的四句偈言,這可是真而且真的。我那時便想到他的名字是個‘驥’字,所以才留心迴避,還不曾曉得他是屬馬。要照張姑娘方才這話聽起來,再合上父母給我託的那個夢,算的那個命,莫非萬事果然有個命定麼?天哪!我何玉鳳怎的這等命苦,要想尋條清淨路走走都不能夠!”想到這裡,不禁長嘆了口氣。
張金鳳道:“姐姐,嘆氣也當不了說話。我的話還沒說完呢。姐姐不用胡思亂想,好好兒的聽著啵!姐姐方才又道是‘四無紅定’。講到這層,這個話就可長了。在姐姐想著,自然也該照著外省那怯禮兒,說定了親,婆婆家先給送匹紅綢子掛紅,那叫‘紅定在先’,我也知道是那麼著。及至我跟了婆婆來,聽婆婆說起,敢則咱們旗人家不是那麼樁事。說也有用如意的,也有用個玉玩手串兒的,甚至隨身帶的一件活計都使得,講究的是一絲片紙,百年為定。要論姐姐的定禮,不但比這些東西還貴重,還吉祥,並且兩下里早放過定了。說不到‘四無紅定’上。”
何玉鳳聽到這裡,心裡道:“張姑娘今日只怕是瘋了!滿算我教你們裝了去了罷,我也是個帶氣兒的活人,難道叫人定了我去我會不知道?這不是新樣兒嗎!”他只顧這等想,卻不由的口裡要問,又苦於問不出口,說:“我的定禮在那裡呢?”
只急得兩隻小眼睛兒來回的幹轉。張金鳳知道他心裡有些詫異,笑道:“這話姐姐大概又是不信。方才公公說:”你要問紅定,只問你的父母。‘分明指的是神龕旁邊兩個紅匣子。姐姐不信,不耐煩,不往下聽了麼,可叫公公有甚麼法呢!“
原來姑娘自從鄧九公合他開口提親,一時事出意外,這半日只顧撕擄這樁事,更顧不及別的閒事。如今聽了這話,猛然想起,愣了一愣,心裡說道:“是啊,方才我見抬進那兩個匣子來,我還猜道是畫像,及至鬧了這一陣,始終沒得斟酌這句話。他說這兩個匣子就是紅定,莫非那長些的匣子裡裝的是尺頭,短些的匣子裡放的是釵釧?說明之後,他們竟硬放起插戴來?那可益發是生作蠻來,不循禮法!我可也就講不得他兩家的情義,只得破著我這條身心性命,合他們大作一場了!”
喂!說書的,你先慢來,我要打你個岔。可惜這等花團錦簇的一回好書,這一段交代,交代的有些脫岔露空了。這書裡表的兩個紅匣子,就我聽書的聽了,也料得到定是那張雕弓、那圓寶硯,豈有何玉鳳那等一個聰明機警女子本人兒倒會想不到此,還用這等左疑右猜?這不叫作不對卯筍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