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太爺落葬時,周恩來填了第一鍬土,然後大家才開始幫忙填土。堆起墳後,又是周恩來堆最後一鍬土,仔細將墳頭拍實修理整齊。
周恩來在墓前向父親默哀,向父親深深地鞠躬,鞠躬,再鞠躬。他那淚花迷離的兩眼中,流出深深的憶念和哀痛……
使我心靈震顫的周思來的第二次痛哭,發生在1946年的4月8日。
送走王若飛、博古、葉挺、鄧發等同志後;我跟隨周思來回到上清寺他的辦公室。當時我們中共代表團已經搬到了上清寺,這也是為了國共和談的方便。
王若飛、博古是回延安向中共中央彙報國共談判和政治協商會議後的情況。葉挺將軍是在政治協商會議後剛被營救出獄。本來周恩來勸他多休息幾天,另乘飛機走,但他去延安的心情迫切,堅持搭這趟飛機走,並且帶上了他的女兒小揚眉。鄧發是出席巴黎世界職工代表大會後歸國的。
周恩來在辦公室門口停下步。送別戰友時的笑容還殘留在唇際,但他的兩眼卻顯露出某種張然若失的神情。如今想來,那或許是人們常說的“第六感官”給人帶來了隱隱的不安吧?
他的目光在不長而清寂的走廊裡前後掃了一掃,眼皮一眨,嘆聲道:“唉,一下子冷清了!”他的右手順走廊一劃,像以往一樣,由於手臂的殘疾,揮手間肩膀和身體跟著動,顯得很有力度,目光依次掃過幾個屋門:“小揚眉就在我們屋裡穿來穿去……鄧發和喬冠華昨天還在我那屋裡打打鬧鬧呢。”
他感慨著搖搖頭,對電臺的同志說:“注意和延安聯絡,飛機到達後馬上來通知我;”
這一天周恩來沒有外出活動,就守在辦公室裡等電報。他一生乘飛機履險十來次,卻仍然酷愛乘飛機,原因就一個:快。他的時間太寶貴。正因為遇險多,所以,自己愛坐飛機卻不大放心戰友們乘坐飛機。比如建國後他就不主張毛主席坐飛機,比如身邊同志坐飛機他就始終有些提心。
這次也一樣,他無法安心看檔案。拾起放下,放下又拾起,強看過幾頁又驀地揚起頭,聽到什麼響動似地,繼而把檔案推到一邊,起身圍繞辦公桌轉過來繞過去地踏步。
這種情況是極少發生的,有些類似“恨別鳥驚心”的情況。秘書陳浩走進來時,他敏感地一顫,立住腳問:“延安來電了嗎?”
“沒有。”陳浩搖搖頭,“飛機沒有這麼快,還沒到呢。”
“噢,還沒到。”周恩來看看腕上的表,“還要過半個鐘點多呢。”
他在辦公桌前坐下,剛要看檔案,又一下子站起身。是王若飛的愛人李佩芝進來了。李佩芝的擔心不安之色流露得更多幾分。於是,周恩來那種不寧靜的表現便被驅除了,恢復了慣有的從容鎮定,指著腕上的手錶說:“還不到,也快了。你就不要走了,我們一起等電報。”
不安的情緒流動時,人們會出於本能地往一起湊,似乎這樣才能互相依靠支援,得到一些鎮定。周恩來的辦公室裡漸漸聚了一些人,大家竭力找一些輕鬆話題聊天,藉以鬆弛一下糾纏心頭的那種莫名的緊張情緒。
正處於大規模的激烈的階級鬥爭時期,可以說,周恩來那時最大的擔心還是怕國民黨蔣介石搞破壞。記得毛澤東赴重慶談判時,雙十協定尚未簽署,美國駐華大使赫爾利便準備奉命回國。周恩來聽到訊息非常焦急,立刻驅車去找赫爾利,見面便嚴肅提出:“大使先生,你把我們的毛主席接出來了,你就必須把毛主席再送回延安。現在的協議還沒簽字,你就要走,這是不行的。你這個時候定將失信於天下人!”當時,蔣介石確有加害毛澤東的打算,儘管他還顧慮重重,不得不考慮人心及國際輿論和影響而末敢輕舉妄動,但心思有,可能性存在。他在雙十協定簽字前,又派張治中去甘肅省當省主席。在我們看來,只有赫爾利和張治中這兩個“保人”調離重慶,他才好有作為。周思來深知其中的利害關係,當時他那種緊張、擔心、焦急更甚於現在的等候飛機訊息,他聞訊後立刻去拜訪張治中。他明白,飛機上只要有赫爾利和張治中兩個“保人”,蔣介石的陰謀就無法施為。他情緒激烈地對張治中說:“文伯兄,你不能失信於天下人。你把毛主席接出了延安,你就必須再把毛主席送回延安。否則我們是不答應的!”之後,周恩來又去拜訪蔣介石,態度堅決強硬地提出同樣要求。蔣介石迫於輿論壓力和政治影響,不得不同意周恩來的要求。毛澤東終於安全地飛回了延安。
現在,周恩來又不能不為葉挺、王若飛、博古、鄧發等同志擔心了。隨著時間一點一點逝去,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