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十七)
十七
王強的永遠離去,使馬宏楠在悲痛之中對生命產生了許多新的感悟。為什麼該死的人沒死而不該死的人卻死了?王強的音容笑貌總是不斷地浮現在馬宏楠的面前,回憶就像開啟的書本一樣一頁一頁地翻過去。儘管他倆在一塊親密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其內涵和質的部分卻要多於一些與之相交了近二十年的普通朋友。這所有的一切全賴於王強的所有美德:正直、善良、熱情、幽默、開朗、愛心、無私、好學等等。每當馬宏楠開啟書本一頁一頁地翻看時,禁不住會潸然淚下,再也無法翻看下去而關閉回憶的閘門。他甚至有意迴避趙宏洲,害怕和趙宏洲在一起又勾起對往事的回憶。人既已死,痛也無用,悲亦無益,對死者最好的懷念是了卻死者未了的心願。凡死者生前所愛之人,應使自己活得更好才對,唯有好好活著才不負死者生前對你的一片摯愛。
但王強的死總是讓馬宏楠感到剜心般的疼痛。他還沒有結婚,還沒有生兒育女,還沒有給父母儘自己應盡的義務,還沒有享受生活的樂趣,也沒有咀嚼人生的苦澀,更未經歷生命的大喜大悲,唯一讓人感到安慰的是他帶著對人生的美好憧憬而走的。馬宏楠就像魯迅筆下《祝福》中的祥林嫂一樣總是說道:“阿毛死了,阿毛死了。";”不同的是他總默不出聲地在心裡默唸:“他不該死,他不該死。”在馬宏楠看來,人只要結了婚,生兒育女並將其撫養成|人,為父母盡了孝心且將其養老送終;如果可能的話,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去旅遊,最好是去一趟國外,看看國外到底是什麼樣子;也曾幸福也曾苦難過……有如此經歷,不拘活多少歲數,都死而無憾,倘若缺其一項,即使長命百歲,也算不得完美。而王強卻缺憾得太多,幾乎是一片空白地離開人世,怎不讓人揪心和傷悲。
逝者已去,生者唯有把悲痛深埋心底,擺在眼前的現實生活逼著生者去面對,如風的歲月漸漸將生者對死者的懷念颳走,客觀生活無法使生者整日沉湎於對死者的懷念之中,而是殘忍地使生者慢慢地將死者忘卻,忙自己應忙的事,幹自己該乾的活,想自己必想的問題。在別人都忙著準備年貨談論著如何過好春節,該吃什麼,該穿什麼,到什麼地方去玩的時候,馬宏楠卻忙於去單位總庫和各分廠車間的材料庫清核庫存物資。其結果讓他吃驚和痛心,各材料庫特別是總庫積壓著價值數千萬元的閒置物資,有些大量積壓的材料生產上用量很小甚至根本不用,而且還有許多材料在型號、規格和質量上達不到要求,是次品;雖然實物與帳面相符,但實際上已給單位造成了巨大的無可挽回的經濟損失。馬宏楠在非常氣憤的同時感到心情沉重和壓抑,但卻不露聲色,在單位上跟誰也不說,只是偶爾和程立業談起了這事。當時,程立業正啃排骨,一股香味直撲馬宏楠的鼻腔,他禁不住也抓了塊啃起來。程立業邊嚼著肉絲邊說:“這是明擺著的事兒,要不,公家單位的供應科科長為什麼都有錢?不這麼弄,你們的劉科長靠什麼發財?特別是大單位,如果供應科科長再心狠手重些,一年還不弄它個幾十萬?相當於私人開的一個小廠呢!我的馬科長,快啦!你也要發財了。”
“發個屁!咱就不是那號人,賊不犯是次數少。劉科長的確發了財,可是現在呢?哼!”馬宏楠說完扔掉手中的骨頭,點了根菸吸了起來。
“吃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公家單位上的許多事,大家心裡都明白,嘴上卻不說。一般情況下,上邊也不輕易動。原因是查處一個人,就要牽涉一大片,弄不好還要連帶上邊。再說,公家單位是大家的事,好與壞又把領導怎麼樣了?你沒聽說越是爛攤子領導越輪的歡。你看見過領導啥時因自己大發單位之財給國家造成損失而心疼呢?不僅你們單位如此,緊挨咱們村的國營馬莊煤礦也一個毬樣,只是貪汙手法上分個高低罷了。”程立業越說越帶勁。
“我總算明白了。”
“明白什麼了?”
“難怪同類產品的企業私人廠子就好,而公家的就不行。”
“公家的好廠子多的是,就像人一樣,好人畢竟佔多數。”程立業和人交談時,往往話鋒一轉,但卻客觀而實際;讓人在接受他觀點的同時,更加佩服他的智力。
“不能因為好人多就不懲治壞人了。”馬宏楠和程立業相比,多了些熱情和執著,但卻少不了些沉穩和機變。
“事情往往很複雜,這就要看機會了。像現在你們的單位,就是一個機會。你再查查你們劉科長手裡的供應帳,看看一年光招待費是多少?”程立業給馬宏楠點竅引路,但只點到